她的感觉很灵敏,她清楚没有人会知道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没人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她看得见围绕着人们的永恒的痛苦。她能看到他们周围空气中弥漫着的他们污浊的想法。
是维多利亚·伯格曼。
她一年多前在基辅外面的一个封闭的火车站发现了这个男孩,火车站通向比谷。这个车站的名字和当时在这个地方建的纳粹集中营的名字一样,很多人在战争期间死在了集中营里。
她看到一些小拖车咔哒咔哒地从码头上以前货物堆积过的痕迹边经过,装满了尸体。在水里有一艘巡航舰,挂着苏联的国旗,她知道经过几个月在黑海上的航行,船员们都在遭受坏血病的困扰。克里木半岛上塞瓦斯托波尔的天空和这里一样泛着芥末黄,在桥的影子里躺着被炸毁的房屋和火箭工厂产生的矿渣堆。
他们没看见那个沿着老旧废弃的铁轨前进的蜷缩身影,他们没看见这个人拿着一个大塑料袋出了铁轨站在了码头边,码头被大桥的影子吞噬了。
斯勒茨
斯勒茨。这个词好像可以很贴切地形容这种黄色味道。
也没有人看见这个袋子被黑色的海水吞噬了。
她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她自己是不会被看见的。她有一个本事是在满屋子是人的情况下隐身,人们的视网膜里看不到她的影像。但是她总是适合地出现,观察着她的周围,解读着他们。她能记住每一张脸。
她仍然能记得那个男孩尝起来是什么味道。那是一种黄色的、转瞬即逝的像菜籽油一样的味道,像是轻微污染过的天空和稻田。
这个人打开车门上了驾驶座,开了灯,从放手套的隔间里拿出一包纸。几分钟之后,灯关了,车子启动了。
夜晚的天空浸泡在斯德哥尔摩市中心的黄色灯光污染里,肉眼可见的只有北极星。从路灯、霓虹灯还有灯泡发出的人造光源让斯堪斯蒂尔大桥显得暗淡,如果整个城市都停电、只剩下天上的星星发出光亮,那么就不会这样暗淡。
不久之前,她看见一个女人独自去了北哈马比半岛的码头。按当时的季节来看这个女人穿的衣服特别少,她坐在水边有半个小时,等她最后起身要走的时候,街灯照亮了她的脸,她认出了她。
这个世界被分割成了两部分,只有她清楚这点。这两个世界的区别就像X射线和人体的差别一样大。塑料袋里的尸体现在在两个世界里都有位置了。当他们发现他的时候他们就能知道他九岁时的模样。他的身体被保存得像一张旧照片,防腐药物的填充让他看上去像一个男孩国王。一个永葆青春的男孩。
车里的女人一直向北开,穿过这座城市。她看着经过的这些路人。
她上次见到她已经是二十多年前了,那时候她的眼睛里充满火热,几乎有种战无不胜的感觉。她们充满着能量。
而现在她看到的是呆滞,一种充满了全身的疲倦感,以她看相的经验来判断,维多利亚·伯格曼已经死了。
一些夜行的路人走过年代更久远的斯堪斯桥,望向北哈马比半岛,但是除了灯和影,还有晃眼的灯光污染表演,什么都看不到。
那个在车里的女人认得出这天空中厚重的黄色灯光,这和别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