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不知道她是什么感受,好像她觉得对不起索菲娅。
“蒙昧时代?”
我注意到,大部分失误出现在她谈到自己常常无法讨论的话题时。她的童年和她最初的记忆。
维多利亚叹了口气,补充道:
她返回哥本哈根是对的,因为现在她知道了自己毫不在乎。
外面很冷,维多利亚捡起那条索菲娅放在脚上的毯子,给她盖上。
但是当她把她摔到地上以后,她没死。
下面没有空白了,索菲娅画了一个箭头,指向下一页。她在那里补充道:
“对我来说你已经死了!”维多利亚在明信片底部写道,然后在斯德哥尔摩中央车站把明信片寄了。明信片的正面是国王古斯塔夫十四世阿道夫坐在镀金的椅子上,身边站着王后,王后面带笑容,表示她为她的丈夫感到骄傲,同时她也是他顺从的伴侣,永远臣服于他。
路上没有一个人,她朝码头走去。一些海鸥正在享用从垃圾箱里溢出的昨晚的残羹冷炙。它们不情愿地飞走了,尖叫着飞过湖面。湖水又黑又凉,一些鱼儿在水里游来游去,咬食在水面上飞行的昆虫。她面朝下趴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黑漆漆的水。
维多利亚坐在桌子边,打开笔记本,开始读起来。
他严肃地看着她。“是的,我知道,我对此很遗憾,尽管这并不少见。”
维多利亚想索菲娅一定知道速记法,事后把笔记补全。她慢慢地读着,仔细思考自己读到的东西。
周一早上,她被索菲娅叫醒,说已经十一点了,她们很快要开车去市里。
毕竟,她们已经进行五十多次谈话了。
维多利亚工作了一整夜,六点钟时,她开始担心索菲娅很快就要醒来了。把笔记本放回到抽屉里前,她随意地翻着,这主要是因为她不舍得放下。这时,她发现索菲娅已经看到了她写的注释。
让我烦恼的是你的愤怒。
维多利亚,很抱歉我误解你了。但是你当时是那么愤怒,我几乎听不清你在说什么,你让我感觉你是在生我的气。
她把钱包放回去,走进索菲娅的书房。她在办公桌的抽屉里找到了她的笔记本。
明亮的黄昏变成了几乎同样明亮的夜晚,索菲娅说她要去睡了,维多利亚则待在石阶上,听着鸟鸣。隔壁花园里,一只夜莺在树上哀啼,她可以听到码头上的聚会的喧闹声。这让她想起了在达拉纳省庆祝仲夏节的情形。
蛋裂了,但是并没有碎掉,他们对警方什么都没说。
她走进房子,经过一番寻找,找到了索菲娅的手提包。外面的口袋里有一个棕色皮革的旧钱包。她找到了三张一百克朗的钞票,决定留下一张。她把另外两张叠好,放进牛仔裤的后兜里。
那是仲夏夜,所以是个周五。维多利亚想着一个庆祝夏至的节日怎么会在六月的第三个星期五,完全不顾太阳的位置。
“你为什么这样想?”
当他分开她的两腿,检查她的私处、触碰她时,她希望自己是在纳卡医院,在那里,医生是个女的。
厨房里有一股小茴香的味道。
索菲娅在花园里备好了早餐,她们坐下以后,她说维多利亚要去见一个名叫汉斯的医生,他会给她做检查,记录下自己的发现。然后,如果有时间的话,她们会去见一个名叫拉斯的警察。
她在页面的边缘写下自己的思考和分析。
我一点都没有生气。一定是误会我了。我是说我狗屁不通,我是个零蛋。是我,不是你!
“汉斯和拉斯?”维多利亚咯咯地笑了。“我讨厌警察,”她骂道,示威式地推开了自己的杯子,“我什么都没做。”
名叫安妮塔或者安妮达。
她拿出笔记本,从上次被打断的地方继续往下读。
“除了从我的钱包里拿了二百克朗,所以,等我加满了油,你来付账。”
她拿起一支笔,把名字改正过来。如果上面说维多利亚做了什么事,而实际上是索乐思做的,她就把名字改过来。对就对,错就是错,她不想为索乐思的所作所为背骂名。
她站起来,在坚硬的石阶上坐久了,身体有些僵硬。她并不觉得疲惫,尽管已经是早上了。
维多利亚倾向于忘记她十分钟之前或者一周前说过的话。这些“失误”是她正常的记忆缺失还是解离性人格障碍的症状?
她喜欢索菲娅写的字:
维多利亚读着索菲娅在笔记本第一页上写的原文。
你很适合做一名心理学家。申请大学吧!
汉斯是位于索尔纳的国家法医学会的医生,他为维多利亚做了检查。这是第二次检查,一周前她在纳卡医院做了一次检查。
维多利亚努力地工作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她读的时候,假装自己是索菲娅。她皱着眉头,试图诊断她的顾客。
夜里,索菲娅睡着了。维多利亚溜进书房,小心地关上房门。索菲娅对维多利亚在她的笔记里写字的事只字未提,她很可能还没有发现呢。
他用一个小手电筒看她的口腔,他的声音客观而单调。“口腔。黏膜腺受损。”他说道。
“这与财产和依附有关,”他说,“最初,强奸并不认为是对受害女性的犯罪行为,而是一种财产犯罪。强奸法律的产生是为了保护男性对贵重的性财产的权利,通过让受害女性嫁人或者把她留作自用。女人在其中没有任何话语权。她只是一件财产,命运完全由男人决定。这种对女性的中世纪的观点依然存在于今天对强奸的态度中。她本可以说不,或者她的确说不了,但是她的本意是接受。她穿得那么撩拨人。她只想报复男人。”
她也知道其中的缘由。
即使那个孩子死了,也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他们放了她一马。
我对维多利亚的第一印象是她非常聪明。她对我的工作以及治疗所需的东西非常了解。当我在会面的结尾指出这一点时,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这说明她不但聪明,还有个火爆的脾气。她厉声斥责了我,说我“狗屁不通”,还说我就是个“零蛋”。我很久没见过一个人这么愤怒了,她毫不掩饰的愤怒让我非常烦恼。
维多利亚的讲述有很强的关联性,从一段记忆到另一段记忆。是其中的某个人格在说吗?维多利亚表现得更像个孩子,是因为当她表现得像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时,更容易谈论过去的记忆吗?那些记忆都是真实的吗?还是混杂了维多利亚现在对那些事情的看法?她经常提到的这个乌鸦女孩是谁?
水面的波纹朦胧了她的倒影,但是她喜欢看到那样的自己。那让她看上去更加美丽动人。
来自索菲娅的拥抱。
当火车驶过盖姆拉镇,穿过里达尔湾上的大桥时,她看到于高登河上的渡船,还有远处蒂沃尼游乐园的摩天轮,她意识到自己已经三年没去过游乐园了。自从马丁失踪以后,她再也没去过。她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她只是觉得他掉进了水里。
当索菲娅无法理解索乐思所说的话时,维多利亚就在空白处用小而清晰的字迹进行解释。
说这可能有点可笑,不过是为了她好。
很明显,索菲娅读了维多利亚写的话,也进行了回复。
维多利亚在水里看到马丁慢慢地沉下去,不见了。
他看起来很真诚,同时对自己的工作充满热情。她真的厌恶警察,但是他并不像一个警察。
就像妈妈一样,她边想边走下了地铁。
她回答说路途很顺利。
她不记得了。
他小心地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她轻松的语气。“好像是你在质问我了,”他说,“不过,为了回答你的问题,我觉得我们总的来说还生活在蒙昧时代。”
“胯部。内外生殖器,在未成熟时因强力扩张留下疤痕。肛门,疤痕,未成熟,愈合后的伤口,强力扩张,血管肿胀,括约肌开裂,瘘管……躯干,胸前,大腿,手臂上有锐器留下的伤痕,将近三分之一是在成熟前留下的。流血的证据……”
“欢迎回来,维多利亚!”索菲娅在厨房里喊道,“你的旅途如何?”
汉斯对她说,这项检查可能有些不舒服,但是他是来帮助她的。别人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对她说的吗?
只要他人好。
他想了想,并不急着回答。
他看起来很善于观察,比如,当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不想跟他握手,他便没有碰她。
然后是她身体的其他部位。
舔舐嘴唇,他的舌头伸进你的嘴里,很可能有呕吐的味道,因为把两瓶樱桃酒吐出来比咽下去要容易些。可能有十五个男的,互相怂恿着,那间小房子并不大。他们打牌来决定谁跟你去另一个房间。如果是在外面,那很可能就是学校后面的斜坡,你顺着斜坡滚下去,变成了离小路只有几米远的邋遢女人,当你从下面抬头往上看,别人就会扭过头去,你就对着那个孩子喊,说他说过想在玩了摩天轮之后去游泳。现在你站在那里浑身发抖,你也想跳下去,而不是继续唠叨那个新来的可爱的保姆。
“是的。你听说过抢婚吗?”
那个婴儿只是一个穿着连体衣的蛋。仅此而已。她已经把一切抛诸脑后了。
当她回答他的问题时,他看起来很伤心,但是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工作,维多利亚感到非常放松。过了一会儿,她开始好奇拉斯·米克尔森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问他为什么要做这种工作。
这天下午四点钟,她见到了拉斯,那个要跟她交谈的警察。
这是一个新的体验。
“我觉得这种犯罪行为是所有的犯罪中最令人厌恶的。得到公正的受害者太少了,而被绳之以法的罪犯也太少了。”过了一会儿他说。维多利亚觉得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在蒙昧时代,男人可以通过绑架并性侵一个女人来强迫她跟自己结婚。因为她已经被性侵了,她不得不嫁给那个男人,同时他也获得她所有的财产的所有权。”
“所以呢?”
维多利亚摇了摇头。
维多利亚完全沉浸在其中,直到她听到索菲娅在厨房里走动的声音才把笔记本放下。
他看着维多利亚。“你对我的回答感到满意吗?”
乌鸦女孩是我们除去梦游者之外的所有人的混合体,梦游者还没有意识到乌鸦女孩的存在。
我已经读了你在笔记本里写的东西,我觉得你有很多有趣的事情没说。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很多时候,你的分析是那么中肯,都好过了我的分析。
不过,如果你能在得到我的允许之后再借用这个笔记本,我将非常感激。也许,等你准备好了,我们可以谈一谈你写的东西?
她闭上了眼睛,想着她这么做是为了重新开始,变成另外一个人,忘掉这一切。
她看到索菲娅把维多利亚说的所有的东西都记下了,有时是逐字逐句记下的,维多利亚惊讶地发现,索菲娅还描述了维多利亚的举动,或者语调。
她透过窗户看着外面。在路对面的湖边,一群人正坐在那里吃东西。他们占据了码头,摆好了丰盛的饭菜,准备庆祝仲夏节。
他们先走到达拉河边,观看教堂的船只,然后围着仲夏柱跳舞,柱子是男人们气喘吁吁地竖起来的。女人们戴着花环,开心地笑着,但是不久就停了,因为一旦伏特加开始流淌,而其他男人的女人都比自己的女人好看许多,就很可能得到一巴掌,告诉你你他妈有多胖。其他人的生活多么轻松自在,他们的女人淫荡、开心、令人愉快,而不是痛苦、脸色苍白。他会蜷缩在她身边,弄你、戳你,尽管你说自己胃疼,他就说你吃了太多的糖果,尽管你甚至没什么钱买苏打水只能在大街上晃荡,看着其他的孩子用大块的棉花糖买六合彩……维多利亚看了看四周。湖边静悄悄的,太阳刚从地平线上露出脑袋。再过个把小时太阳就升起来了。它从来不会变黑。
当走进大门,她看到索菲娅正坐在那栋红色主体、白色山墙的小房子前的庭院椅上。她坐在一棵巨大的樱桃树树荫下,维多利亚走近了,看到老妇人睡着了。她那几乎变白了的金色头发像一条围巾一样垂过肩头,她化着妆。她擦了红色的口红,画了蓝色的眼影。
她不太记得救护车来到以后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孩子没死。
汉斯检查了她的全身,并用一个小录音机记录自己的发现。
尖锐的石子刺痛她光着的双脚,她只好沿着草坪边缘走。大门边,一株开放的紫丁香正逐渐枯萎,但即使枯萎了,花儿依然芬芳。
几天前,维多利亚对此做了批注。
她真的不明白索菲娅怎么会犯这么多错。
“同样地,那种对待儿童的中世纪的看法依然存在,”拉斯·米克尔森总结道,“时至今日,成人依然把孩子当成自己的财产。他们按照自己的法律和规则惩罚或者奖励他们。”
“你知道我不会帮你把任何人绳之以法。”
起床时,维多利亚看到自己双脚脏兮兮的,膝盖被擦伤了,头发还是湿的,但是她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和拉斯·米克尔森的第一次谈话是在他的办公室,她把自己跟索菲娅·柴德兰说过的话告诉了他。
他的话让维多利亚非常意外,她从未想过一个男人会有这样的看法。
你们都是奴隶,她想,嘲弄地看着那些抱着装满食物的袋子走进凉爽地铁车厢的人们。顺从的仆人。梦游者。她觉得自己没什么可庆祝的,只是在返回索菲娅位于蒂勒瑟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