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习惯用两支圆珠笔,一支红色,一支蓝色,来区别病人说的话和她自己的想法。
“这并不能改变什么。即使卡尔·伦德斯特劳姆是在大量服用药物的情况下才说的那番话,但是他的说法都被他女儿证实了。现在她才是那个重要的人。”
如果她那样做了,那么琳内娅的生活就是另一番模样了。
她还记得当她紧握着那把弩时,冷冰冰的金属顶着手掌的感觉。她本可以杀了维戈·杜勒。
“我还有一个证人,琳内娅曾几次提到一个叫维戈·杜勒的男人。”
她常常坐在楼上脏兮兮的窗户边,看着海鸟在天空中飞翔。大海就在不远的地方。
她重新看着笔记。最后三页都是维多利亚说的话。维多利亚·伯格曼,讲述着维戈·杜勒和琳内娅·伦德斯特劳姆的故事。
……一只嗡嗡叫的叮人的小虫子,如果她拿脑袋撞墙,它才会出来。然后,那只小虫子从窗户飞出去,窗户里透出德国杂种手上猪的臭味,无论他怎么洗,他的衣服上总有一股氨的味道,他的小弟弟有股马毛的味道,应该把它切掉拿去喂猪。
检察官范奎斯特简单说明了想跟她谈话的缘由,是关于卡尔·伦德斯特劳姆服用苯二氮,他想知道她是什么看法。
索菲娅认出其中一部分是琳内娅说的,但是这些话跟维多利亚的记忆混在了一起。尽管如此,这段话并没有唤起任何新的记忆。
她往回看了几页,以唤起对刚刚所写内容的记忆,并随意地开始读她标上“5”的那一页。
“什么意思?除了他女儿的证词,你有什么证据吗?”
……尽管他穿着西服,依然能通过衣服看到他隆起的脊椎。他强迫琳内娅脱掉衣服,在她的房间和他的玩具玩游戏,房间的门总是关着的,只有一次例外。当时安妮特,如果不是亨丽埃塔的话,打断了他们。她感到很羞愧,因为她半裸着身子趴在地上,而他则穿戴整齐,他说这个小女孩想让他看看她能劈叉,接着他们就让她再做一次,她做了一次劈叉,又做了一个后仰下腰,他们两个人鼓起掌来,尽管这令人感到恶心,因为她才十二岁,但胸脯却已差不多如成人一般……
安—布里特走进办公室,朝她挥了挥手,告诉她有急事。“有人打电话找你。检察官肯尼斯·范奎斯特想让你一有空就立刻联系他。”
她看到剩下的文字是用红色的笔写的。
“我不只是感觉你错了,我确实知道你错了。”索菲娅想着琳内娅所说的一切。
当她翻到第八页的开头时,她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疲倦,感觉她都要睡着了。
这段文字是琳内娅讲的,是用蓝色的圆珠笔写的。
有横线的那一页写满了毫无条理的句子。
琳内娅滔滔不绝地讲着,让索菲娅感到很惊讶。仿佛这些话早就形成了,一直蛰伏在她的身体里,现在她有了可以倾诉的对象,终于可以自由流淌了。
琳内娅重复道“他的手,他的小弟弟,然后相机的闪光”,然后她说维戈想玩警察抓小偷的游戏,她是小偷,必须戴上手铐。尽管琳内娅睡着了,手铐和他粗糙的小弟弟摩擦了她整个早上,她其实睡得并不深,因为当她闭上眼睛,相机的闪光就在她的眼睑里面变成了红色。一切都在外面,而不是在里面,脑袋里仿佛有一只嗡嗡叫的叮人的小虫子……
琳内娅·伦德斯特劳姆离开诊所之后,索菲娅花了很长时间,记录下她们的谈话内容。
索菲娅的呼吸越来越短促,她认不出这些语句。
她尽力让自己说得温柔、缓慢,并努力带上教导的口气,仿佛是在跟一个孩子说话,“通常来说,无论病人服用多长时间的阿普唑仑,都会形成依赖性。戒除依赖非常困难,无论一个人在服用阿普唑仑后感觉多好,当药效消退时,便会感到同等程度的煎熬。我的一位病人曾经把服用阿普唑仑的感受形容为在天堂和地狱之间的快速弹跳。也因此,它被归类为麻醉药品。不幸的是,并非所有的医生都选择利用这一点。”
索菲娅想起了一所被田地环绕的房子。
索菲娅刚提到律师的名字,就后悔自己说出口了。
她拨通了检察官的电话。
琳内娅很害怕和维戈独处。他白天的时候很好,夜里则很下流,有时他对她做的事让她必须有人搀扶着才能走路。我问维戈对她做了什么,琳内娅回答说她“觉得是他的手和他的小弟弟,然后他拍了照,让我什么都不要跟爸妈说”。
“好的。把他的电话号码给我,我现在就打过去。”
她听到检察官深吸了一口气。“很好,很好。听得出你功课做得不错。”他笑了,试图为自己打圆场,“但是,我还是不禁在想,他说的自己对他女儿的所作所为不是真的——”他说了一半停住了。
“大量服药。”检察官轻蔑地哼了一声,“你知道阿普唑仑是什么吗?”索菲娅能听出那种熟悉的男性的傲慢,不禁有些气愤。
维戈的罗威纳总是被拴在某个地方,一棵树上,或者房子前台阶旁的栏杆上,或者是隆隆作响的散热器上。那只狗试图朝她扑过去,她总是绕开它。维戈夜里去她的房间,那条狗就蹲在楼梯平台上放哨,琳内娅还记得狗的眼睛在黑暗里的反光。维戈给琳内娅看一本相册,上面都是赤身裸体的孩子的照片,年龄跟她相仿,她还记得相机在黑暗里的闪光,她戴着一顶黑色的大帽子,一条红裙子,都是维戈给她的。琳内娅的爸爸进了房间,维戈生气了,他们吵了起来,琳内娅的爸爸走了出去,留下他们单独在一起。
记忆逝去了,就像一个冰块,你抓得越紧,便融化得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