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她听到一个邻居在挂一幅画。
“要想有安全感,还想要有人能理解你。”索菲娅喝一小口酒,“但是,这也是大多数关系的根本性弱点。人们总是忘记关注对方、欣赏对方的工作,因为唯一值得选择的道路是你自己的道路。我把这归咎于个人主义。它已经变成了一种信仰。在这样一个充斥着战争和痛苦的世界里,人们对安全感和忠诚如此不屑,实在是奇怪。真是自相矛盾!”
“有些人把这称为安全感。”索菲娅带着专业性的好奇心低声说道。
“我和阿克结婚二十年了,我开始觉得乏味了。”她转过身,好再次面对索菲娅,“有时候,我实在受够了能预料到他下一句要说什么。”
她立刻后悔自己的话造成了强烈的紧张气氛。她们像十几岁的孩子一样,坐在卧室里,一起探索这个世界,仿佛只有交谈才能让她们感到安全。
索菲娅举起酒杯。
“没关系。”索菲娅温柔地笑了笑,珍妮特还以微笑,“我很高兴能听你说,只要你愿意把我当朋友。”
她还不如问她们能不能做好朋友呢。这个想法同样天真,想用话语控制混乱的现实,而不是让现实环境操控话语。
“我完全可以等。”
“不,不是真的,不过,有时当你不想听别人喋喋不休时,能把责任推给语言也挺不错的……”珍妮特停下来,换了一口气,“好吧,我们俩还没那么熟悉呢。”她凝视着索菲娅的眼睛,喝了一口酒,“你能保守秘密吗?”
“听起来让人兴奋,”珍妮特把酒杯举向索菲娅,“但是我觉得,这样不见得就不孤独了。”
“那要看是不是跟犯罪相关。不过同时,你也知道我曾宣誓保守秘密。”索菲娅露出了微笑。
“你知道吗,”珍妮特小声说道,“我真高兴遇到你了。我喜欢你。”
“可你们从未谈过这个吗?”
索菲娅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当然了,我们偶尔也会吵架,但是就像……我不知道,有时我觉得他根本无法想象,当我们付不起账单,我不得不跟父母打电话借钱的时候,我是多么痛苦。仿佛那是我的责任。”
“如果你是基督教民主党党员,大概会觉得这是犯罪。”
“我……没有。我们之间更像是一种气氛。我做我的事,他忙他的事。”
话语,而不是安全。
“阿克知道你的想法吗?”
“问得好!如果我知道答案,明天就把房子卖了,但是我完全不知道。国外,也许吧。”
索菲娅笑了。“我可能是听信了保守的瑞典人民的话,觉得登上了大陆,一切就都美好而富有活力了。”
“没关系,只是因为我也有被人看作理所当然的经历。”索菲娅站起身来,“好了,你觉得怎么样?我们吃点东西吧?”
“另外,我觉得他在跟一个画廊老板搞暧昧。”珍妮特听到自己这么说。
珍妮特走进去,立刻闻到了一股陌生的味道。在家总是一股松节油和旧运动服的味道,但这里的空气弥漫着某种强烈、纯净的味道,中间混杂着索菲娅用的淡淡的香水味。
索菲娅靠近了一些,把手放到珍妮特的膝上。当她看着索菲娅的眼睛的时候,珍妮特听到脑袋里响起一种冲击声。
再明显不过了。
在那里,我也许能够找到我所寻找的一切,她想。
索菲娅看着她,好像她想看到、倾听她,好像她希望被理解。
“那么,你想搬到哪里去?”珍妮特继续说。
珍妮特默默地点点头,仿佛一切都变得清晰了。
“我想我们会有时间谈那个的,尽管今晚不行了。”
有人在用锤子敲敲打打。
索菲娅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真的吗?你是认真的吗?”
珍妮特也咯咯地笑了,她挪近一些,把膝盖放到了沙发上。她感觉像在家一样自在。她想事情是不是真的就像她想的那么简单:这么多年来,她的朋友都消失了,就是因为她总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
索菲娅把饭菜拿出来放好,往酒杯里倒上酒,然后坐下了。“你跟他说过你的想法吗?经济压力是婚姻关系紧张最常见的诱因之一。”
“一直都在,却一直都不在?”索菲娅挖苦地说道。
“听起来他从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好像总会有人为他料理一切。”
珍妮特看到索菲娅身上发生了某种变化,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阴暗无情。她不太明白她的情绪怎么突然变了。“对不起,我没想惹你生气。”
索菲娅如此巧妙地应对这个天真的问题,珍妮特非常感激。
用话语代替行动。
她们看着彼此。
这次不一样。
索菲娅仰头大笑。她的脖子那么长,那么柔软,既脆弱又强壮。
“你很饿吗,我们还是等一等?我叫的意大利菜。”
珍妮特也笑了,不过她学会了那活泼话后面的严肃腔调,那份冷静。仿佛她从未有过这种感受。“我倒觉得,避免理解人们说的话更有吸引力。”
“还不错,”珍妮特环视着陈设不算多的大客厅说,“我是说,像这样住在市中心,又是你一个人住。”她长舒一口气,在沙发上坐下来,“有时候,我愿意付出一切,只要能回家,只是坐着就好。”她身体后倾,靠在垫子上,透过门缝看着索菲娅,“不用理会那些工作职责,不用四处奔波,不用考虑去哪里吃饭,不用坐在电视机前进行痛苦的对话,这样多好啊。”
“好的,我的确爱阿克,但是我不确定自己想和他生活在一起。事实上,我知道自己不想。我唯一的牵绊就是我儿子约翰。他十三岁了,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离婚。嗯,也许‘承受’并不合适。他可能已经明白了,这种事情常常发生。”
“当然,能有一个这么亲近的人,确实有安全感,但是即使这样……就像是跟你的亲哥哥在一起生活一样。噢,我不知道什么是亲近……但不能仅仅是地理位置上的远近。上帝,我觉得自己太刻薄了。”珍妮特无助地耸了耸肩,尽管她知道索菲娅不会批评她。
是因为索菲娅是个心理学家,跟她交谈才这么轻松吗?
“噢,不说这个了,”她把手放到索菲娅的肩上,说道,“我们会再见面,讨论塞缪尔,对吗?”
“就像我说的,现在厨房暂时还不能用,所以我们就在客厅里吧。”索菲娅一边开门一边说。
“可能吧,”索菲娅露出了犀利的笑容,“不过这样也会很孤单。”她走进客厅,“我有时就想卖掉公寓,换个地方住。”她从正面装饰着玻璃的橱柜里拿出两只高脚杯,倒了些酒,然后坐到珍妮特身边。
“他可能已经猜到了,我不再百分之百投入这段关系了。”
珍妮特听得更清晰了,索菲娅的声音更加深沉,也没有那么悠扬了,她认识到自己触到了她的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