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年迈的索菲娅说,“我当然记得她。”
索菲娅·柴德兰摇了摇头。“她拒绝回答。但是她回来的时候,变得更加坚强了。”
到了她的房间以后,索菲娅坚持要坐到扶手椅上,珍妮特帮老妇人坐舒服了。然后,她在靠窗的小桌子边坐下。
珍妮特拉过来一张椅子,在索菲娅·柴德兰身边坐下。
弗洛伊德被雪盖住了,她想。索菲娅·柴德兰至少还有一丝幽默感。接着,她重复了自己的问题。“自从维多利亚·伯格曼获得被保护的身份后,你见过她吗?”
珍妮特一直很喜欢亚斯布丹和仲夏花环这种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建在市中心的小镇。很适合在那里安度晚年。
“没有,看上去很好。”珍妮特回答。她开始担心索菲娅·柴德兰的短期记忆有问题了。很可能是老人痴呆。
“你记得她都写了什么吗?”
“她跟你住在一起?”
“他们是顾客,不是病人。”老妇人的回答很迅捷,带着一丝责备的意味。
“走廊尽头,右手边最后一间。”
她介绍了自己,说明了来因,但是老妇人甚至没有屈尊看她一眼。
“是的,好像她把一些困难的东西抛到了脑后。不过他们在哥本哈根对她的所作所为是错的,不该对任何人做那样的事。”
珍妮特往回挪了挪自己的椅子,站起来,小心地把轮椅转过来。“好了,我们去你的房间坐吧。房间在哪儿?”
珍妮特松了一口气。她决定直奔主题,把椅子挪近了一些。“我有一张维多利亚的照片。我不知道你的视力如何,你觉得可以认出她吗?”
“恐怕这里不让抽烟。”珍妮特说。
她曾经跟索菲娅谈过这个话题,索菲娅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对索菲娅来说,爱上一个人并不是一件神秘或者美好的事情。她说它就如同患上了精神病。爱,只是一个理想中的、与现实不符的图像,而陷入恋爱的人只是迷恋恋爱的感觉罢了。索菲娅把它比作孩子觉得宠物有感情,但实际上宠物并没有。
女人终于转过头来,珍妮特看到那张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它看上去温和了一些。
她把烟掐灭,按响了向日葵疗养院的门铃。
是因为索菲娅她才有这么大的烟瘾吗?她现在一天差不多要抽一整包,有好几次,她像个顽皮的孩子一样,试图不让约翰知道这件事。但是尼古丁帮助她思考,更自由,更迅捷。现在她正想着索菲娅·柴德兰,那个她可能正慢慢爱上的索菲娅。
珍妮特开始起了疑心。“维多利亚·伯格曼。”
珍妮特看着学校年鉴上那个表情严肃的年轻女孩,她的外表符合老妇人的描述。“你停止为她治疗之后,她发生了什么?”
“更加坚强了?”
珍妮特被这突然转换的话题弄得有些困惑。很显然,索菲娅·柴德兰很难抓住对话的脉络,不过这并不代表她的长期记忆受损了。
索菲娅的回答很可能不全是真的。“我知道,不过是在我的房间。把我推到那里,我们去抽支烟。”
珍妮特站起来去拿烟灰缸。同时,她情不自禁摇了摇水晶球。
“索菲娅?”院长走到坐轮椅的女人身边,一只手放在她的肩上,“有人来看你,是斯德哥尔摩警察局的珍妮特·科尔伯格警官,她想跟你聊聊你之前的一个病人。”
索菲娅再次露出了笑容。“维多利亚?是的,我记得她。”然后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女人用手揉着脸颊,“我的口红没问题吧?没花吧?”
“不,从未再见过。新出了一部关于保密身份信息的法律,所以没有人知道她现在叫什么名字。”
现在轮到年迈的索菲娅了。
索菲娅的脸上又恢复了冷漠的表情,过了几秒钟,珍妮特重复了她的问题。
珍妮特朝院长做了个手势,表示她们要离开休息室一段时间。
“嗯,你知道,我来就是想问几个问题,是关于你过去的一个顾客,”珍妮特说,“二十年前你见的一位年轻女士。”
但是她也知道田园牧歌的表面之下藏着裂痕。直到几年前,草寇摩托帮还盘踞在几个街区之外的地方。
不管怎样,爱上一个人到底意味着什么?
珍妮特把烟和打火机举起来,索菲娅点着了一支。“烟灰缸在梳妆台上,挨着弗洛伊德。”
“她去了哪里?”
“是的。她怀孕了,孩子让人领养了。她没有说太多,但是我知道她在1988年夏初去找那个孩子了。她当时跟我住在一起。将近两个月。”
“不明白。什么意思?”
“她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她很可能太过聪明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索菲娅·柴德兰居住的疗养院位于天鹅湖公园附近的黄色现代派街区。
“你为她治疗的时候,那个女孩十七岁,”珍妮特继续说,“她叫维多利亚·伯格曼。这个名字你熟悉吗?”
没有反应。
她非常瘦削,穿着一条蓝色的长裙,裙摆一直盖到她的脚趾。她的头发全白了,长度及腰。她化着艳丽的妆容,蓝色的眼影,大红色的口红。
索菲娅又笑了。“谁?”她问道。
“好了,我们抽烟吧。”
第二天上午,珍妮特驾车径直前往仲夏花环去拜访那个年迈的索菲娅·柴德兰。她终于在靠近地铁站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停车位,关掉了她那辆破奥迪的引擎。
和院长简单沟通之后,她被领进了一间休息室。
索菲娅的回答跟珍妮特的问题几乎毫无关系。“自从1988年秋天,我就没见过她了,但是十年之后我收到了她一封信。”
她进去之前抽了支烟,想着年轻的索菲娅·柴德兰。
“她的长相有什么显著的特征吗?你看起来对她的长相记得非常清楚。”
在房间的远处,靠近阳台门的地方,一个女人坐在轮椅上,眼睛盯着窗外。
“维多利亚·伯格曼,”索菲娅重复道,“一个极为罕见的故事。对了,你身上有烟味……你还有烟吗?”
老妇人突然严肃起来了。仿佛她的皮肤紧张了,皱纹也变得平缓了。“是的。她当时有自杀的念头,我有责任照顾她。如果不是认识到见到孩子对她非常重要,我绝不会让维多利亚离开的。”
没错,她身后有个烟灰缸,很大一个,用水晶做的,挨着一个水晶球。
“是的,但很显然不是逐字逐句都记得了。主要是说她的女儿。”
“她的女儿?”珍妮特一下来了好奇心。
通常,水晶球里的画面都是玩耍的儿童、雪人,或是其他的冬日场景。但是索菲娅的水晶球里却是表情忧郁的西格蒙德·弗洛伊德。
索菲娅咧开嘴大笑。“噢,不。我已经瞎了二十年了。不过我能说出她当时的模样。金色头发,多半是蓝色眼睛。她常常苦笑,眼神强烈而专注。”
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进展,尽管珍妮特确认了老妇人的长期记忆没有问题。
还是只是一阵暂时的好感,不过是孩子般接吻后的迷恋?一段稍纵即逝的美好?
老妇人依然盯着窗外。她看上去两眼浑浊恍惚。白内障,珍妮特想。她是瞎子吗?
弗洛伊德?珍妮特扭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