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已经不是她年迈的心理治疗师的眼睛,它们缺乏了什么的东西,偏离正常的状态让她记起了一切。
她的那辆小汽车停在克里普街上,索菲娅·柴德兰意识到她的居民停车许可早就过期了。除了一大堆湿漉漉的落叶,汽车还被贴满了停车罚单。考虑到它已经违规停在这里那么久了,竟然没有被拖走,真是个奇迹。
她想着前一天去图书馆的情形,她遇到的那个戴着面纱、一只眼色素受损的图书管理员,让她想起了自己的汽车和停车许可。
它们能看到她只是怀疑、却从未看到的一切。当她努力收缩自己的时候,它们却把她扩大开来,它们温柔地向她展示她认为的自己的所见、所听以及所感,和其他人的现实之间的区别。
这个女人的眼睛帮助维多利亚理解她。它们年岁久远,看遍世事,值得信赖。它们不会惊慌失措,不会说她疯了,但不会说她是对的,也不会说它们理解她。
索菲娅·柴德兰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现在,白内障让眼睛完全盲而空虚了。
没有记忆对大脑是无关紧要的,她想。相反,最重要的往往就那些最为琐碎的记忆,然而你总是去压抑本该记住的东西。大脑不相信自己,不相信自己有能力处理困难的事情,所以它更愿意记得你把车停在了哪里,而不是你被父亲强奸了的事实。
她开上邦德大道,她还不知道在疗养院下车时的身份是维多利亚·伯格曼还是索菲娅·柴德兰。她也不知道另一个偏离会对将要发生的事情产生决定性的影响。
偏离正常状态能帮她回忆,它们让她从梦游状态中醒来,虽然未必都跟那些死灰复燃的记忆有关。
这个女人的眼睛不会瞎胡闹。因此,她看着它们,感到很平静。
但是她并没有回忆起什么,一切只感觉空荡荡的。
二十分钟后,当她把车停在了向日葵疗养院外时,她看到一个站在外面、扶着拐杖抽烟的女人。门上方的灯光使得她部分的脸庞被遮在阴影里,加上香烟腾起的烟,但是索菲娅知道,那个女人就是索菲娅·柴德兰。
她的眼睛。
她把刷子和停车罚单放进杂物箱里,坐到驾驶座上。她只睡了三个小时,依然觉得精神饱满。
维多利亚希望自己拥有年迈、睿智的眼睛。
维多利亚·伯格曼走到女人身边,一只手放在她的手臂上。她的声音哽住了。“你好,索菲娅,是我……维多利亚。”
当她步入诊所的时候,维多利亚首先看到的就是那双眼睛。这正是她所渴望的,她可以在其中安全着陆。
这段记忆出现得那么突然,她还以为是图书管理员在跟她说话。
直到她看到了那个偏离,回忆才如洪水般倾泻而下。
你的停车许可过期了。
她年迈的心理治疗师呼出了最后一口烟,然后扭过头,灯光刚好从她脸上扫过。
她认出了一切。她的动作、姿势,还有衣着。她认出了一切,向她走近时,不禁心跳加速。
合乎常理的、感人的、悲惨的,她想。全都混杂在一起。
也就是那个时候,她的清洗过程才真正开始。
她在索菲娅位于蒂勒瑟的家中以及在纳卡医院的治疗过程。夏日花园里的蝴蝶,蓝色天空中的红色风筝,维多利亚·伯格曼走在医院地板上的脚步声,当接近索菲娅·柴德兰的办公室的时候变得越来越轻。
大红的嘴唇和蓝色的眼影依旧,额头和脸颊上的皱纹看上去更深了一些,然而还是老样子,也并没有唤起任何回忆。
发动汽车前往向日葵疗养院之前,她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翻到空白的一页。“偏离。”她写道,然后把笔记本放回包里。
她打开了车门,从仪表盘旁边的杂物箱里拿出一个小刷子。偏离,她边想边把雨刷和车顶上腐败的叶子刷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