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点了?她想。
她父母已经死亡三个星期了。她很快就能得到那一千一百多万克朗了,她完全不用担心下半生的经济问题。
她站起来,一边倒一杯咖啡,一边决定保持镇定,静观其变。将来这可能是个问题。
她自己的记忆。
擦干以后,她穿上衣服,走进厨房。
她现在就在那里。
她甚至不用思考。
关于气味的记忆。爆米花,雨后湿漉漉的小径。泥土。
她长舒一口气。
手机在床头柜上。一部诺基亚手机,老款式,维多利亚·伯格曼的手机。她要扔掉它,这是她跟旧生活最后的联系。
然后就没有记忆了。一片黑暗。她不记得通往公寓的楼梯,更不记得她是如何从蒂沃尼游乐园回到家的。
她知道她是对的。
她在号码查询网站上看到,那个陌生号码属于韦姆德警察局,她感到胃里一紧。他们发现了什么吗?如果是这样,发现了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知道她病了,把她的记忆编织出来非常重要。多年来,她一直在跟自己对话,记录、分析她的独白。她就是这样了解维多利亚、并最终甘心接受她们将永远生活在一起的想法。
她打开咖啡机,拿出笔记本电脑,把它放在餐桌上,按下开机键。
她要拿他怎么办?现在,他更多像一个障碍,而不是一种财富。
她可以关掉诊所。
不过,当她知道维多利亚的能耐之后,她丝毫不想让自己被她操控。
她把保温瓶放在床边的地板上。她走出去,把书架推回原位,挡住了房间门,并上了锁。他要挨到天黑。
不过还没到那时候呢,她想。也许很快,不过还没到。现在,她需要按部就班地工作。她什么也不用想,只要挂在空挡上就行。什么都不用想,这让她平静下来,远离维多利亚。
“不,我不确定。”她大声说道,然后点击了“否”。
她想删除跟自己的对话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过一直没有勇气这么做。
街对面的自行车支架上,停放着十二辆自行车,其中一辆轮胎瘪了。昨天不是这样,不论她是否愿意,这些细节都清楚不过地显现出来。
听到索菲娅的心声。
她坐在电脑前,打开名叫维多利亚·伯格曼的文件夹,看着里面的二十五个文件。
索菲娅·柴德兰的记忆中有大段的空白。那是她在梦里或者无休止的散步中思绪飘飞的黑洞。有时,当她闻到一种气味或者当有人用特别的眼神看她的时候,那些黑洞就变得更大了。当她听到木底鞋踏在碎石路上或者在街上看到某人的背影时,那些画面就再次浮现出来。每逢这样的情形,就好像有一阵旋风扫过了索菲娅称为“我”的地方。
房间与外界完全隔绝,维多利亚始终无法从里面出来。
现在,她开始担心高了。
她决定去冲个澡,不过这时,手机响了。这次是她的工作手机。
水有让人清醒的作用,她一边擦干身子,一边想到她很快就会完全一个人了,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
她做了一大锅清淡的粥,用保温瓶装满,拿到房间里给他。他正赤裸着躺在柔软黑暗的房间里的床上,她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的心思在别的地方。他画的画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地板上,尽管她清洁了几个小时,但除臭剂的味道里依然混杂着尿液的酸臭味。
有人想把带她去医院,但她拒绝了。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七点三十三,她有一个未接电话。她按下按键,看了看。
她开始冲澡的时候,手机还在响。
十分钟后,她镇定下来,起床了。公寓里一股霉味,她打开了客厅的窗户。市长大道上很安静,路面还是湿的。左边,索菲娅大教堂庄严地矗立在夏末草木青葱的维塔山的中心,稍远一些的奈托盖特,飘来了新烘焙的面包以及废气的味道。
她不认识那个号码。
还不到时候,索菲娅想。不是我的错。她醒来的第一个感受是内疚。她身体的每一个系统都作好了战斗和保卫自己的准备。
搬到她想去的地方,重新开始。变成另外一个人。
她选中所有的文件,深吸一口气,然后按下了删除键。
她伸手去拿那盒帕罗西汀,就着唾液咽了两片。她靠在后面,等着维多利亚的声音归于静默。不会完全静默,它从来不会,不过足够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了。
弹出一个对话框,询问她是否确定要删除这些文件。
从前,有一个叫维多利亚的小女孩,她三岁那年,她爸爸在她的心里建造了一个房间。一个空荡荡的、只有痛苦和苦难的房间。随着时间的推移,悲痛造就了它坚固的四壁,复仇的欲望铺就了地板,而坚硬的房顶则由仇恨支撑。
不过,帕罗西汀让她温和了一些,让她的大脑平静下来了,让她可以打理日常生活。
她想了想。
都用“乌鸦女孩”进行了编码。
她知道自己的经历不能向他人诉说。
如果有人问她,她可以按顺序说出十二辆自行车的颜色。从左到右,或者从右到左。
几辆停着的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