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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与命运 作者:瓦·格罗斯曼 俄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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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种转变的理解,常常包含着那种使军事有权称为一门艺术的因素。在孤军作战和人多势众的感觉中,在孤单作战向人多势众的意识转变的过程中,不仅有连队和营夜间发起攻击时各种事件的联系,而且有军队和老百姓团结一致、并肩战斗的意识。

整体看来,战斗的持续感发生了如此深刻的变形,以至于成为一种完全模糊的感觉,无论同漫长还是同短促都没有关系。

一个被硝烟和炮火包围、同战友们失去了联系的被震聋的士兵对战斗最终结局的预感,往往比在司令部的地图旁对战斗结局所作的判断更准确。

施吕瑟尔堡的那个囚犯的情形却与此相反。他在监狱度过的二十五年,是由一些令人压抑的漫长而独立的时间元素组成的,从早点名到晚点名,从早饭到午饭。但这些痛苦事件加在一起,便产生了一种新的感觉,在凄凉而单调的岁月交替中,时间紧缩了,简化了……这就同时产生了短促感和漫长感,因而度过新年之夜的人们与度过几十年牢狱生活的人们感觉相类似。在这两种情况下,事件的总和使人们同时感到漫长和短促。

有一种感觉参战者们几乎完全丧失了,那就是时间的感觉。一个在新年舞会上跳到天明的少女,却回答不出在舞会上对时间的感觉——时间很长还是很短?

最初发起进攻并顺利克服抵抗的士兵,对战斗中的各种事件的感受往往是零碎的:炸弹爆炸,机枪扫射……你看,掩体后面的这个人正在射击,马上就要逃跑,他不可能不逃,因为他孤身一人,只有唯一的一门炮,或者唯一的一挺机枪。旁边一个正在射击的士兵也孤身一人,这就是我,就是我们,我就是一支正在发起冲锋的步兵部队,我就是正在支援我的炮兵部队,我就是正在支援我的坦克部队,我就是照亮我们整个战斗事业的照明弹。我突然落得孤身一人,而原来那单独而虚弱的一切,变成了一个由敌人的火炮、机枪和炮兵组成的可怕火力网,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帮助我战胜这个统一体。我唯一的出路便是逃跑,把我的头藏起来,遮住肩膀、额头、下巴。

在肉搏战中,每个单一的个体都是一个无比强大的整体。

一个在施吕瑟尔堡监禁了二十五年的囚犯可能会说:“我觉得我在要塞里住了无限久,但同时又觉得我在要塞里只住了短短几个星期。”

那个少女度过的新年之夜充满许多转瞬即逝的印象——注视的目光、一首首乐曲、微笑、轻触,每个印象都是一闪而过,没有在意识中留下时间的持续感。但这些印象的总和却让人持续地感受到,这可以容纳人生全部的快乐。

在这场混战中,令人目眩的亮光和令人目眩的黑暗混杂在一起,喊叫声、爆炸声、冲锋枪的嗒嗒声混在一起。在被撕成碎片的混乱的时间感中,克雷莫夫异常清晰地知道,德寇被压下去了,被击退了。和那些与他并肩射击的文书、通信员一样,他是凭内心的感觉明白这一点的。

短促感是在与漫长的事件对比中产生的。人们在炮火之下,在新翻耕的田地里行进,从一个掩体爬向另一个掩体时,往往感到时间短促。肉搏战是超然于时间之外的。在肉搏战中,单一感表现出模糊性,结果整体感和单一感都发生了变形。

那些在黑暗的夜色中遭到突袭,起初感到自己虚弱、孤单的人,开始分割对他们发起突袭的敌人的统一体,开始感觉到自己的团结统一,这种团结统一中包含着胜利的力量。

人们在战斗中感受到的时间的漫长和短促的变形过程更复杂一些。在战斗中,事情是向前发展的,那些单一的初步感觉被歪曲,发生变形。在战斗中,几秒钟可以拖得很长,而几个小时也可以压缩得很短。漫长感是与闪电般的事件相联系的——炮弹和航空炸弹的呼啸,射击和爆炸的闪光。

在战况转折的一瞬间,有时会发生惊人的变化,一个正在进攻、似乎已达到目标的士兵仓皇回顾,却看不见那些同他一起冲向目标的战友,而对他来说一直孤立、虚弱而愚蠢的敌人则逐渐增多,让他无力抵抗。在这个凡是能感受到战况转折的人都十分明确的一瞬间(对那些试图从表面上预测和理解它的人来说,这一瞬间是神秘而无法解释的),人们的认识能力发生了本质的变化:勇猛而机智的“我们”变成了胆怯而脆弱的“我”。而屡遭挫败、被当作唯一的攻击目标的敌军却变成了可怕而威严的“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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