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自动枪轻轻的咔嚓声和刽子手都不再显得可怕。刽子手有着一张普通、温和且为自己的营生搞得疲惫不堪的脸庞,他不慌不忙地等待着她胆怯地向自己那边跑近,等待着她站到血流成河的坑边上。
然后,他们顶着对他们来说是最后一次的八月骄阳,经过路旁落满尘土的苹果树往机场走去。人们最后一次大声尖叫,撕自己身上的衣服,祈祷。娜塔莎默默走着。
她很腼腆,说话总是细声细气,低着头,只上亲近的亲戚家做客,见到那些在晚会上跳舞的姑娘,对她们的勇气大为惊叹。
警察把她推到布满尘土的市场小土丘旁,土丘上站着三个喝得醉醺醺的人,一个眼下是警察局长,她战前就认识他。他曾是某个铁路仓库的管理员。她甚至不明白,这三个人竟然掌握着生杀大权。一名警察猛地把她推进被认为是无用的孩子、妇女、男人的上千人的嗡嗡作响的人群中。
1937年被捕和牺牲的老大夫卡拉西克的女儿娜塔莎在车厢里不时试着唱歌。有时她晚上也哼曲子,大家都没生她的气。
她从没有想到,鲜血在阳光下会是如此刺眼的殷红。当叫喊声、枪声、呼哧声一瞬间消失时,坑那边传来汩汩的血流声,她踩着白色的尸体跑了起来,有如踩在白色的石头上。
在对那些必须加以消灭的人进行挑选时,她没有被归入可以保存有用生命的手艺人和医生之列。衰弱的、头发变白的姑娘是没有必要存在的。
晚上,她拧干湿透的衬衣,回到城里,死人不能从坟坑里走出来,就是说,她还活着。
当娜塔莎吃力地穿过一座座院落来到犹太人区,她见到人们在广场上散步,管弦乐队正在演奏她喜欢的华尔兹那忧伤而又令人向往的旋律。一对对舞伴在忧郁的月光下,在尘土飞扬的广场那忧郁的背景下,翩翩起舞。姑娘们、士兵们那轻轻擦着地面的脚的沙沙声,同音乐声混合在一起。容颜早衰的姑娘在这瞬间内心感到喜悦和充满信心,在幸福的预感中她轻声哼了一曲又一曲。有时,要是谁也没有看见的话,她甚至还试着跳起了华尔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