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维科夫一般没有勇气坚决保护那些据他看来特别适合担任指挥员职务的人。当事情刚一涉及某些指挥员的政治可靠性时,他就变得垂头丧气,他们的业务素质突然间好像不再是最重要的了。
“喂,老爷,该轮到我上市里转转了,不反对吧?”
“我个人并不反对这个卡尔梅克人巴桑戈夫,但是需要受到器重的应该是俄罗斯人。民族友谊是一项神圣的事业,可是您知道少数民族中,面貌不清、怀有敌对情绪的不坚定分子占很大比重。”
“曾打算把达伦斯基调来,可费多连科眉头一皱,我就打退堂鼓了。我对格特马诺夫和涅乌多布诺夫也提过这件事,他们也直皱眉头,说是我们干吗要这么一个受过处罚的人,我又给吓了回去。建议调巴桑戈夫,他们又说干吗要一个非俄罗斯人,我只好再次改变主意……不知道我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他望了格特马诺夫一眼,思忖着,故意把思路搞乱,“今天他用我的白兰地请客,明天我婆娘来了,他就想同我老婆睡觉。”
可这回他却大为恼火,今天他不想再顺从。他盯着涅乌多布诺夫说:
格特马诺夫突然从沙发上跳起来,张开粗壮的双臂说:
这个玩笑里可就没有什么偶然性了。
在这幸福的一天里,他身上升起一股强烈的愤恨情绪,对过去岁月和为他安排的合理地位极为不满,那时候,听他汇报的是一帮不学无术、缺乏军事知识,沉迷于权力、食品和勋章的家伙。他们宽宏大度地替他在干部楼里张罗了一小间供他使用的小屋子,作为对他的奖励。这些人不熟悉大炮口径,把别人为他们写的发言稿念得狗屁不通,不会识图,把“百分比”念成“百分率”,“出类拔萃”念成“出类拔卒”,“柏林”念成“巴林”。却总是当他的领导,他得向他们汇报。他们文化水平低并非因为工人阶级出身,要知道他父亲是矿工,他爷爷是矿工,他哥哥也是矿工,有时他觉得,文化水平低是这些人的资本,用它代替了他们受教育的程度。而他的知识、规范的语言和对书本的兴趣倒成了他的弱点。战前他总以为,这些人的意志和信心都比他强,但战争表明,事实并非如此。
这经常使诺维科夫感到受了侮辱,并且觉得,自己永远不会这么干。
不过奇怪的是,他今日的幸福未能唤起他的良善和宽恕的愿望。这种幸福激起的是仇恨,是愤怒,是表现自己力量并把横在这种力量路上的一切消灭干净的渴望。
不久,军用列车无声无息地开动了。
他是个怪人,最使诺维科夫感到吃惊的是,无论路上发生了什么情况——是因为同迎面开来的列车错车而停车,或是某个车厢的轴箱出现了故障,也可能是没有得到列车调度员的发车信号——涅乌多布诺夫便活跃起来,说:
涅乌多布诺夫耸耸肩说:
“立刻把这件丑事调查清楚,向我报告。”诺维科夫对副官说。
诺维科夫被激怒了:他,诺维科夫是在战争的艰难岁月里饱经痛苦才换来自己的俄罗斯情感的,可涅乌多布诺夫似乎是从某个诺维科夫不能经常出入的办公室那里借来的。
“该把这个破坏秩序的坏分子毙了。”涅乌多布诺夫拉上窗帘说。
他满脸通红,心怦怦直跳,思维清晰而又凶猛,可脑子里却是一片迷雾。
“那里我什么没见过?”涅乌多布诺夫回答说。
“这不合适,得由列车长们个人负责,让他们在十六点以前报告。亲自抓。”
“韦尔什科夫,给我们拿白兰地来,军长和政委现在要饮交谊酒啦!”
格特马诺夫看了下表说:
他把背离开沙发靠背,喝了口啤酒说:
开车前格特马诺夫满脸通红地回来了,兴高采烈的他表示不再吃晚饭,只是吩咐勤务兵给他开瓶他爱喝的橘子水。
他并不怀疑自己有力量敲断德国军事机构的脊梁骨,可为什么在同格特马诺夫和涅乌多布诺夫谈话时,却始终感到自己的软弱和胆怯呢?
“那有什么,行吧。”诺维科夫回答说。
“太有用了。”他说。
不过这天晚上他所用的语气,是以前同诺维科夫交谈时从未用过的极其信赖的语气。好像他以为诺维科夫早就了解马林科夫握有很大实权,了解除了莫洛托夫,只有拉夫连季·帕夫洛维奇对斯大林同志以“你”相称,以及斯大林同志最恨擅自行动和斯大林同志喜好苏路古尼干酪;还有斯大林同志因牙齿不好把面包蘸葡萄酒吃,顺便说说,他因为小时候得过天花,脸上有些麻点;还有维亚切斯拉夫·米哈伊洛维奇早已不是党内第二号人物,约瑟夫·维萨里奥诺维奇近来不十分赏识尼基塔·谢尔盖耶维奇,甚至前不久在一次通过高频电话所进行的谈话中,把他大骂了一顿。
他眯缝起眼睛,友善地朝诺维科夫瞥了一眼,而诺维科夫则对政委的玩笑报以一笑,可内心却产生一种已经习以为常的紧张心情。
顿时,满头大汗的炊事员带着委屈、痛苦而又欣慰的表情跑进包厢,端上盛有乌拉尔地区各色小菜的碟子。
“我们又跟军长在一起了,我们正想替自己再找个新长官呢。我们还以为,斯坚卡·拉辛扔下自己的义勇兵团不管了呢。”
他哼哼着,脱下靴子,倒在沙发上,用一只穿着袜子的脚把包厢门关严。
“给我一瓶啤酒。”涅乌多布诺夫精神倦怠地说。
“叶尼娅,叶尼娅,叶尼娅。”
“萨佐诺夫任旅参谋长的任命已经获准。”
站在包厢门口,格特马诺夫问:
“是这么回事,”诺维科夫说,“我们应当预先为维修队申请维修工程师,会修轮式坦克的我们有的是,可是修履带式坦克的几乎没有。”
“米哈伊尔·彼得罗维奇,您怎么不上古比雪夫转转?”
“这是我的错,我因为一些档案材料而牺牲了军人的才能。我们在前线会把它纠正过来的,那里可不是凭履历表打仗的。万一出什么事,我第一天就他妈的撤了他!”
诺维科夫走在铁路线上。一个士兵在旅途中最怕的是误车,此刻别是军用列车已经开走的想法如一根利针扎着他,使他浑身燥热不安。
“名字,记下名字,这是个蓄意破坏分子,得让这个坏蛋去坐牢。”
“请吧,没有您在,我们在这里倒也不觉得寂寞。”诺维科夫说。
他经过摆出一副雄赳赳样子的哨兵身旁,走进车厢。
但正是这些话触怒了诺维科夫。
诺维科夫这辈子都在向领导汇报,而领导在听汇报时也总是浏览文件,同时漫不经心地说:
此刻,涅乌多布诺夫又同诺维科夫聊起自己最喜欢的第二个话题——家庭生活。他摸了摸车厢的暖气管,开始讲他们在战争爆发前不久在别墅里安装的暖气装置。
诺维科夫往车站走去。
他生自己的气,心想:
这次涅乌多布诺夫没有往一旁看,当他察觉到诺维科夫的懊丧和尴尬时,脸上露出了笑容。
铁轮在钢轨上发出的隆隆声,载着坦克那钢铁巨物朝前线疾驰的车厢的铿锵声,年轻人的歌声,以及从伏尔加河那边刮来的寒风和辽阔无垠的星空,不知为什么以一种新的感觉触动了他,不是一刹那前的那种感觉,不是战争爆发头一年的那种感觉,内心闪现出目空一切的欢愉和由于感到强大战斗力而产生的既残酷无情又令人高兴的欣慰,仿佛战争的面貌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因痛苦和仇恨而被扭曲的那副样子。黑暗中传来的痛苦而忧郁的歌声开始变得雄壮高昂。
在格特马诺夫的玩笑里,常有一个奇怪的特点,似乎他对诺维科夫的情况了如指掌,并且常常在自己的玩笑里暗示这一点。如今他重复的正是叶尼娅在分别时说过的话,不过这当然是极偶然的巧合。
可是,在诺维科夫看来,涅乌多布诺夫看一个人,首先是立刻表现出高度警惕性,疑心重重地想:“哎,亲爱的同志,你别是敌人吧?”前天他还向诺维科夫和格特马诺夫讲起过一些反革命建筑师,说他们企图把莫斯科的主要街道变为供敌人空军用的降落场。
“目前,布尔什维克首先是俄罗斯爱国者。”
这个话题忽然使诺维科夫觉得重要且有意思,他请涅乌多布诺夫画了一张别墅暖气装置的草图,把它折好,放进自己军衣的里口袋。
“彼得·帕夫洛维奇,叶夫根尼娅·尼古拉耶夫娜的身体好吗?”
诺维科夫说完,想转移话题,便问涅乌多布诺夫:
接着,他又用教训人的口吻补充说:
“这与我的私生活有什么关系?”诺维科夫说。
格特马诺夫神情严肃,眼睛里毫无笑意。
他听到了自己说的话,并且大吃一惊。难道这就是他,这辈子头一次对党的大干部如此毫无忌惮地顶撞,如此直截了当地说话?他望一眼格特马诺夫,在压倒后悔和顾忌之后,他感到由衷高兴。
“我已经向司令部下达了命令。”
“依我看,这是胡扯,”诺维科夫说,“毫无军事常识。”
老远他就见到了月台,见到了棱角分明的坦克和在帆布罩里高高隆起的坦克的金属部位,见到了头戴黑色钢盔的哨兵和司令部那节小窗上蒙着白色窗帘的车厢。
“这关我屁事!”他大声说,连自己都感到吃惊,头一次听到自己的嗓门会这么大,“沙波什尼科夫是不是敌人,同我有什么关系!我压根就不认识他!托洛茨基曾经对克雷莫夫本人提到过他的文章,说他的文章写得像大理石一般富有光彩。可这跟我有何相干?像大理石一样富有光彩,那就像去呗。让托洛茨基、雷科夫、布哈林或是普希金去神魂颠倒地迷恋他吧,这跟我的生活又有什么关系?我并没有读过他那些像大理石那样富有光彩的文章。而且这跟叶夫根尼娅·尼古拉耶夫娜又有什么相干,难道1937年前她在共产国际工作过,想要指挥权?那可以。同志们,就请试试吧,去打一仗,去干段时间试试!够了,伙计们!厌烦透了!”
“是这样,是这样,请接着说……”
“我已经写好申请了,我想,最好直接向上将提出申请,反正总得到他那儿审批。”
不知所措的诺维科夫搂住他,他们亲吻,格特马诺夫朝走廊大声嚷嚷:
他们并排坐下,诺维科夫一边听涅乌多布诺夫说话,一边浏览文件,看完就搁在一旁,嘴里时不时地说:
“是的,米哈伊尔·彼得罗维奇。”诺维科夫说,“确定的不是行进路线,而是命运,斯大林格勒的命运。”接着又补充:“留金中将向您问好。”
政委在这场关于国家上层人物的谈话中所用的表示信任的语气,斯大林在同丘吉尔会谈时谈笑风生,妙语连珠,为自己祝福的表现,以及斯大林对一个元帅由于过于自信而造成过失所产生的不满,看来都比那个在列宁墓上站过的人稍加暗示所说的话要重要得多。它使诺维科夫心里一直猜测和渴望的事情得到了证实——大反攻的时刻临近了!诺维科夫傻呵呵地在心中暗自发笑,这种洋洋自得的心情使他不禁有些害臊。他心想:“真不错,我也被列入了官员干部名单。”
“真快,像发电报。”诺维科夫说。
格特马诺夫轻声打了个嗝,担忧地说:
战争把他推上了高级领导岗位。可是,原来他并没有成为一个主人。他依然听命于那股他经常感觉得到但又无法搞清的势力。两个受他领导、没有指挥权的人,便是这股势力的代言人。当格特马诺夫把有关那个世界的情况透露给他时,他简直受宠若惊,高兴得发狂。显然,那个世界有那股无法抗拒的力量。
他签署了申请书,并且说:
涅乌多布诺夫将军走进包厢,眼睛不是盯着诺维科夫的脸,而是盯着他手中的那封电报,说:
“是,少将同志。”炊事员欣慰地说。
诺维科夫和涅乌多布诺夫同时朝窗口望去,一个喝醉酒的坦克手在一名身背步枪的民警搀扶下,刺耳地尖叫着,跌跌撞撞沿铁道走着。他想挣脱开身揍民警,但民警死命抓住他的肩膀不放。酩酊大醉的坦克兵显然脑子里全乱了套,他把想打架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突然感动地亲起民警的脸颊来。
“是这样,是这样,是这样,请接着说……”
“上校同志,请允许我报告,炊事员累啦,饭菜已经热了两个多小时了。”
他同涅乌多布诺夫交谈着,心里很恼火,思考着许多问题,感到激动不安。他的脸颊通红,如久经风吹日晒,可心脏却充满杂音,狂跳不已,无法平息。
“那是,”格特马诺夫说,“您,军长同志,在古比雪夫总的说来是不会寂寞的。”
“行,行,拿来吧,不过得快点。”
“彼得·帕夫洛维奇,请让我拥抱你,你是个真正的男子汉。”
诺维科夫感到,长时间的素食之后,用膳的强烈愿望竟使他的眼眶里涌起了泪水。“吃得惯啦,首长同志。”他记起不久前尝过的冰冷的波斯丁香,思忖着。
诺维科夫来到连廊上。他打开门,朝压在城市上空的黑暗瞥了一眼。步兵的脚步声又重新敲响:“叶尼娅,叶尼娅,叶尼娅。”透过碰撞声和隆隆声,车头方向传来叶尔马克号拖长声音的呼啸声。
已经向诺维科夫表示过歉意的韦尔什科夫又朝包厢里探了下头,婉转地说:
叶尼娅,她那惘然细语,她那双光脚,分别时她那亲昵的絮语和泪水,她对他的支配力,她的贫苦和纯洁,她秀发的清香,她那令人爱怜的娇羞,她身体的温馨,以及他因意识到自己工人兼士兵的质朴而引起的窘怯和为自己拥有工人兼士兵的质朴所感到的自豪。
“得检查一下各旅的防空装备,到萨拉托夫之后就可能有空袭了。”
“我也许得了溃疡,正如歌中所唱,烧心最最折磨人啊。”
“凡事各有其时嘛。”涅乌多布诺夫说,“被关押的都是些坏蛋、敌人。我们不会无缘无故把人关起来的。我们曾经同德国人缔结了布列斯特和约,这里有个布尔什维主义嘛,而现在斯大林同志号召彻底消灭入侵我们苏维埃祖国的所有德国侵略者,这里也有个布尔什维主义。”
“行进路线确定啦?”
涅乌多布诺夫说:
“我是个直性子,因此我想直截了当告诉您,我们争论的是有关沙波什尼科娃同志的事情。她哥哥1937年失踪了。”格特马诺夫用手指指地板,“那时候涅乌多布诺夫原来同他认识,我呢,恰巧又熟悉她的第一个丈夫克雷莫夫。一般说,此人能幸免于难真是个奇迹。他在中央讲演团待过。于是,涅乌多布诺夫就说,苏联人民和斯大林对诺维科夫同志寄予了高度信任,因此他没有必要把自己的私生活同一个社会政治面貌不清的人连在一起。”
战争将证实,俄罗斯将感谢谁,是像他那样的人,还是像格特马诺夫那样的人。
他梦寐以求的愿望实现了:多年来他所钟爱的女人将成为他的妻子……这一天,他的坦克部队接到开赴斯大林格勒的命令。
他开始给诺维科夫讲他从一个老同志、州委书记那里听来的新闻。州委书记前天刚从莫斯科回来,在莫斯科曾受到一个人的接见,那是属于各种节日能登上列宁墓的人,不过没在陵墓的麦克风边上,与斯大林站在一起。那个讲新闻的人自然不是什么都知道,当然也不会把他知道的一切全告诉州委书记。他们是州委书记在伏尔加河流域一个小城任区委指导员时认识的。州委书记在无形的化学天平上对交谈者作了一番掂量,从他所听到的内容中给坦克军政委少许讲了点。军政委格特马诺夫当然又把从州委书记那儿听来的新闻给诺维科夫上校少许讲了点……
因为诺维科夫没有带他一起上古比雪夫而生气的副官韦尔什科夫,把统帅部的一封密码电报默默放在小桌上,电报命令他们往萨拉托夫开进,然后沿阿斯特拉罕支线……
“本来就不该打发医生随二梯队走嘛。”诺维科夫说。
“是,调查并立刻报告。”他马上编造,“他母亲就在当地住,而一个俄罗斯人,他难道懂得什么节制?他心里不好受,又极力想亲亲热热地同老太太告别,于是就喝过量了。”
“哦!”涅乌多布诺夫说。他的反应使人弄不明白,他这声淡漠的“哦”是对什么而发的,是对将军的问候,还是对斯大林格勒的命运?
“就是啊!”格特马诺夫说,“这都是1937年遗留下来的问题,对这些事情嘛,应该看得更广些。不,不,您得正确理解我的意思。涅乌多布诺夫是个优秀人物,他水晶般纯洁正派,是斯大林式的不屈不挠的共产党员。但他有个小毛病,有时候看不到新事物的萌芽,也感觉不到。对他来说最主要的是引经据典。而生活教给我们些什么,他常常视而不见。有时候显得他既不了解也不明白他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国家里,他熟读自己那些引文都把他搞到了这种地步。可战争在许多方面教给我们不少新东西。罗科索夫斯基中将、戈尔巴托夫将军、普尔图斯将军、别洛夫将军全都给关押过。可斯大林同志却发现可以把指挥权交给他们嘛。我今天就是在米特里奇家里做的客,他告诉我,罗科索夫斯基是怎样从劳改营直接提升为集团军司令员的:当时他正在棚屋的盥洗室里洗包脚布,有人在他身后猛催,快点!他心想,连包脚布也不让洗完?可前天一个首长刚审讯过他,还稍稍揍了他一顿。他就这样给送上道格拉斯,直接来到了克里姆林宫。我们毕竟应该从这件事情上得出某些结论吧。而我们的涅乌多布诺夫,他可是1937年的积极分子,你无法使他这个博览群书却不求甚解的人放弃这些立场。叶夫根尼娅·尼古拉耶夫娜那个哥哥究竟犯了什么罪,那不清楚,也许贝利亚同志今天也会放了他,他也可能去指挥一个集团军。而克雷莫夫现在就在部队上,人好好的,党证也还揣着。有什么问题!”
少顷,格特马诺夫也来到包厢,笑眯眯地大声同诺维科夫打招呼:
诺维科夫在内心深处对那些被称作人民的敌人、富农的帮凶和富农分子的人,采取漠然视之、并不仇视的态度。他从未有过要把谁投进监牢、送上法庭和想在会议上揭发谁的愿望。但是这种和善的漠然,他认为,是由于自己的政治觉悟不高造成的。
诺维科夫挠一挠后脑勺,把盘子朝自己这边移了移,“哪有的事。我不再离开列车,哪儿也不去。”他边想,边把自己的思想倾注到盼望着他到来的叶尼娅身上。
他回到包厢,车厢的闷热、烟气、烧糊的奶油味、使人懒洋洋的鞋油味、满面红光的司令部参谋人员的汗臭味,如同不久前秋夜的魅力那样包围着他。格特马诺夫穿件睡衣,敞着前胸,半躺在沙发上。
“是这样,是这样,是这样。”诺维科夫说。
“彼得·帕夫洛维奇,”格特马诺夫突然说,“您知道吗,当您进城那会儿,我同米哈伊尔·彼得罗维奇有过一番争论。”
“谢谢,很好,她有许多工作。”
不善动脑子的韦尔什科夫脸上现出复杂的表情。他首先因为这件事破坏了军长的食欲,心里感到难过。但同时又对坦克手深表同情,这种同情带有各种不同的感情色彩,有嘲笑、鼓励、同志般的赞叹、父亲般的温情,也有痛苦和内心的焦急。他报告说:
“1937年就该这么考虑。”诺维科夫说,“我曾经有个熟人,叫米季卡·叶夫谢耶夫,他经常嚷嚷:‘我是俄罗斯人,这是首要的。’瞧,他这个俄罗斯人,照样坐牢。”
好像有一群人在他的心脏里踏步,步调一致地用皮靴大声敲打,发出有节奏的声音:“叶尼娅,叶尼娅,叶尼娅。”
“我们玩会儿接龙怎么样,将官们都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