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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与命运 作者:瓦·格罗斯曼 俄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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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能取得成功。但您知道吗?我们在这个城市中的争夺是完全没有必要和不可思议的。”

只有最接近司令的人,如他的副官亚当斯上校和集团军参谋长施密特将军明白,在斯大林格勒战役期间保卢斯的变化有多大。

他依旧能够或是机智敏锐、宽宏大度,或是目空一切、傲慢自负,或是友好地了解自己军官们的生活情况,他依旧有权把几个团和几个师投入战斗,有权升降下属的职务,有权签署嘉奖令,依旧抽自己抽惯的雪茄烟……但是,主要的、隐蔽的、内心的东西正在一天天发生变化,而且眼看就要彻底改变。

“斯大林格勒部队司令的观点来得有些突然。”施密特说。

施密特似乎并非在叙述战斗计划中所展示的保卢斯的设想,而是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保卢斯,违反他的意愿准备用步兵、坦克和工兵营实施突击。

他从桌上抓起关于进攻的命令文本,签上字。

逝去的夏天!他在那些日子里所感受到的,显然一生中也就只有这么一回。那时他的脸上已经感到了“新大陆”的气息。如果说把树木扔成堆的、从河床里奔流而出的狂澜会有感觉的话,那么它感觉到的正是他所感觉的。

施密特沿着集镇那宽阔的街道往司令官住所走去,高兴地呼吸着寒冷的空气,那空气正洗涤着他夜间吸过烟的嗓子。他瞧一眼天空,天空被草原落日各种神秘色彩染得斑斓。他的内心异常平静,他想着绘画,想着午饭后的一个饱嗝制住了他的不安。

最近几周战局并不明朗,在这些偶然的不明朗和令人厌恶的区区小事中,战争的真正本质好像即将完全按新的方式,惨淡地、毫无希望地被揭示清楚。

“革新家先生,看来您是个细心人。”

亚当斯上校明白,他做了件不讲究策略的事情。上将一闪而过的抱怨似的目光使他大吃一惊。

突然,上将压低声音,完全不按军人和将军的方式,对施密特说出一番令他惊奇和不安的话:

他走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大檐帽下的那颗脑袋里,装满了在斯大林格勒大血战期间即将来临的这场最为残酷的搏杀中可能出现的一切。当司令请他坐下,准备听取他的报告时,他正是这么说的。

有一天,亚当斯改变各类文件和报告的放置顺序,把侦察处的报告放在最上面。保卢斯打开文件夹,看一眼放在上面的文件。他的长眉毛往上挑了挑,旋即合上了文件夹。

“是的,是的,密度,”保卢斯说,“当你把它与我们左翼的空虚相比较时,它给人的印象尤为深刻。”

保卢斯拱起背坐着,听着参谋长的报告,他的脑袋随着施密特在图表和地图上划来划去的手指快速而又顺从地转动着,那模样不知为何已没有昔日将军的风度。对于这次进攻保卢斯早有考虑,并且确定了它的参数。但眼下,听着同他一起共事的最出色的参谋长的报告,他未能在拟定的战役细节中理出自己的头绪。

现在亚当斯发现,他早上给司令官放在桌上的文件夹,司令从夹子里选取的首先是有关俄国人夜间行动的情报。

“考虑到绝密,文件一式四份。”施密特说。

“对此担心的不仅仅是我,魏克斯元帅曾对我说过:‘我们不是攥紧拳头而是伸开五指打人,把兵力分散在无边无际的东部地区上。’这不仅使魏克斯感到担心,而不担心的只有……”

“事件在运动中其意义会发生变化。但元首不把任务彻底解决,是决不后退的。”施密特说。

他没有把话说完。

不是经常能见到第六步兵集团军司令保卢斯的将军和军官们都认为,上将的思想和情绪没有发生变化。保持姿态的方式,下达命令时的刚毅,听取下级意见和重大报告时的笑容都证明上将依然驾驭着战争的局势。

“您认为突然吗?斯大林格勒作为交通枢纽和重工业中心的地位已经不复存在。那么,我们在这里还能干什么?沿阿斯特拉罕至卡拉奇一线即可掩护高加索集团军群的东北翼。为此,斯大林格勒已经并非必不可少。施密特,我对成功充满信心,我们将攻占拖拉机厂。但这并不能掩护我们的翼侧。魏克斯并不怀疑俄国人将发起突击,但虚张声势是阻挡不住他们的。”

那些把他和伏尔加河隔开的几百米,那些半摧毁的工厂和被烧毁的空楼的骨架,同夏季攻势期间所占领的广大区域相比,意味着什么?但是,几公里的沙漠也曾把隆美尔同埃及的绿洲隔开。在被征服的法国,为了取得彻底胜利,所缺少的也只是几个敦刻尔克的几小时和几公里。总是离彻底歼灭敌人就差几公里,总是在空虚的翼侧和所向披靡的军队背后那广阔地区缺乏预备队。

“为进攻动员数量多得多的技术装备,当然在我军历史上也曾有过。但是在这样一小块正面地段上,安排这样的地面和空中密度,我个人闻所未闻。”

这些日子里出现的一个想法,便是德国人的耳朵已经习惯了弗里德里克的名字。当然这是个寻开心的、不严肃的想法,但它毕竟有过。不过也正是在这些日子里,一粒可恶的粗沙子不是在脚底便是在牙齿上咯吱作响。司令部里充满胜利和欢乐的紧张气氛。他收到部队指挥员各种书面的、无线电的、电话的报告。仿佛那已经不是一场艰苦的战斗,而是德军胜利的象征……保卢斯抓起电话听筒。“上将先生……”他从声音里听出这是谁在说话,战时日常生活的音调同空中和太空中传来的钟声完全不相协调。

他失去了对局势和日期的支配权。不久前他那平静的目光还在集团军司令部侦察处的报告上轻巧地滑过。俄国人在想什么,不全一样吗?他们预备队的行动有意义吗?

起初显得所向无敌的非洲战役开始遇到了麻烦。在敦刻尔克、挪威和希腊给予英军的沉重打击,并没有完成对不列颠群岛的占领。东部地区的巨大胜利和向伏尔加河地区上千公里的突破,并没有实现对苏军的最后歼灭。他常常觉得,主要的已经做了,如果事情还没有突破,那也只是意外的、无足轻重的迟延……

一切按需要的那样进行着,一切又不按需要的那样进行着。

侦察部门不断报告苏军在西北部的集结。空军无力阻止它。魏克斯没有在保卢斯集团军的翼侧部署德军预备队,他把德军的无线电台安置在罗马尼亚的部队里,企图以此迷惑俄国人。但是,罗马尼亚人并不会因此而变成德国人。

施密特出声念完起草的战斗命令,轻轻抻抻肩,微微抬起下巴,表示尽管他与司令之间有着很好的私人关系,但并未舍弃正式场合应有的礼仪。

在这个寂静的秋夜,施密特将军怀着几分激动的心情去向保卢斯报告军情。

几天以后,保卢斯浏览过按通常次序放置的报告和文件后,微笑着对自己的副官说:

但看到施密特将军固执而又聪颖的目光,他说:

“不该由我们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伟大统帅。”

“毫无办法,”施密特说,“东部的地域实在太大,德国士兵却少得可怜。”

师长韦德勒报告,俄国人正在他的地段上转入进攻,他们的一支相当于加强营的步兵分队得以突破西区并占领了斯大林格勒火车站。痛苦感觉的产生正是同这种区区小事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保卢斯感到,糟糕的正是在于取得最辉煌的胜利却不结果,因为未以坚韧不拔的精神和决心将此进行到底。同时他又感到,一个统帅的真正力量,就表现在放弃解决已经失去意义的任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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