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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与命运 作者:瓦·格罗斯曼 俄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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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所在的工厂完成的是保安总局订货的重要部件,利斯觉得很满意——企业领导人对工作深思熟虑,各项技术合同完成得相当精确,机械工程师们对传送装置的结构进行了改进,热力工程专家详细拟订了焚尸炉最节能的工作方案。

越往前去,灯光越亮。密闭室的入口处挡有一道光滑的钢门,明亮的白炽灯光使人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他在工厂的各个车间里、在金属的轰鸣声中逗留了几个小时,天快黑时,他感到相当疲惫。

“也许,利斯接到通知,党卫军中校将在此地接受他的报告。这消息我上午便听说了。这样他想回家休息,或是有可能同某个可爱的女子会面的希望就破灭了!”

施塔尔汉格嘶哑着嗓子不住地喘气,潮湿的空气使他的哮喘病犯了。他周围的工程师责备他不爱惜身子。他们都知道,希特勒私人藏书室里有施塔尔汉格的工程纪念册。

这幢建筑物就是根据透平原理建筑的。它能把生命和各种与生命相联系的能量转化为无机物。在新型的涡轮机里要消除所有心理的、神经的、呼吸的、心脏的、肌肉的、血管的能源。在新建筑物中,涡轮机的、屠宰场的、垃圾焚毁场的各种原理被结合在一起,必须把这些特点统一为一个简单的建筑设计方案。

多有意思的性格!确实,当你钻进原子核,开始对你起作用的不仅仅是斥力,而且还有引力。

大门前充满一股特别兴奋和紧张的气息,犹如建筑工和安装工在新机器开动前常有的那样。

出差使利斯感到高兴,集中营的环境迫使他经常不断地同粗俗不堪、蒙昧无知的人打交道,这使他心烦意乱。

通往建筑工地的各条铁路正在铺设,它们将直接与铁路主干线联结起来。

建筑工地同二十世纪中期通常的庞大建筑并没什么区别。

筑路工人铺完了几条公路的沥青,压路机底下冒出缕缕灰白色青烟,同灰蒙蒙的雾气交融在一起。

生命犹如流入下水道的水流,一旦进入,既无法停住,也不能倒流。生命在水泥通道上的运动速度可以用类似斯托克斯关于液体在试管中的流动公式来测定,它取决于密度、比重、黏度、摩擦力和温度。电灯是镶在天花板里面的,外部再蒙上一层半透明的厚玻璃。

第三天,利斯同奥伯施太因联合安装公司的一名工程师同机前往建筑工地。他自我感觉良好,旅行能帮他排忧解闷。前面等待他的是最令人惬意的事——检查完建筑工地,他就能同工地的技术领导人一起上柏林,到保安总局汇报工程进展情况。

利斯及其一行人来到一幢没有窗户的灰色长方形楼前。各种工业用楼、红砖炉子、粗大的烟囱、调度塔和带玻璃圆顶的警卫塔结构齐整,成排成行地朝这座没有窗户、不分前后的灰楼延伸。

可能老头正一个人坐在隔离室里,成宿地猜想利斯把他召去的目的,并且紧张地等待着下一次审问。

工程师们细毡帽的帽檐垂得低低的,水银般沉重的雨水已经把毡帽淋得透湿。

利斯柏林之行的计划落空了。而他本想明晚在自己的别墅里度过,他那生病的、令他思念的妻子住在那里。睡觉前能穿上软鞋在沙发上坐一会儿该多好,在舒适和温暖中暂时忘却阴霾和寒冷。夜晚,躺在郊外别墅的床上,聆听远处柏林防空火炮的轰鸣该有多美。

在着手检查工程之前,利斯需要去一趟福斯公司的几家机械厂和完成保安总局订货的化工厂。然后,利斯打算到柏林,向负责会议准备工作的党卫军中校埃希曼报告工程情况。

这天,利斯会见了进行实验的科技人员——他们是些年轻的科学家:两名妇女(生理学家和生物化学家)、一位病理解剖学家、一位化学家(低温有机合成专家)和研究小组领导人(毒理学家菲舍尔教授)。会议参加者给利斯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工厂方面没完没了的抱怨使利斯大为恼火。他们抱怨生产复杂,变化无常,空袭时通风装置损坏,车间里发生大批工人中毒;用作产品稳定剂的硅藻土不能及时供货;密封桶耽搁在铁路上……

党卫军首脑希姆莱打算召开一次会议,研究将由帝国保安总局执行特别措施。会议具有特殊意义,它同希姆莱赴领袖战时大本营之行联系了起来。

赖内克告诉利斯,检查一号工程的密闭性时,结果并不令人满意。施塔尔汉格嘶哑着嗓子,忘了自己的哮喘,激动地向利斯解释新建筑物的设计思想。

人们蓦地觉得,水泥屋已经不再听命于自己的创造者,它复苏了,依靠自己水泥的意志和水泥的渴望生存下去,它将开始分泌毒素,用钢铁的门牙咀嚼,并消化食物。

一台看似外表简单、规模不大的普通工业用水力涡轮机,是无数能量、质量和速度的汇集处,一旦它转动起来,强大的水能将变为电能。

第二天清早利斯来到福斯工厂。

从这间一半陷入地下的仓库里出来,利斯和他的旅伴们遇见了刚从柏林来的化学联合企业的总设计师施塔尔汉格教授和一个身材高大、穿件黄皮夹克的男人,他是工地主任冯·赖内克工程师。

勤杂工正在用水龙带冲刷地面。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化学家在紧闭的门旁做压力试验。赖内克吩咐打开屋门。走进水泥顶棚低悬的宽敞大厅,有些工程师摘掉了呢帽。水泥屋的地板由沉重的包着金属框的活动水泥板组成,它一块接一块,拼合十分紧密。当由调度室控制的机械装置转动时,水泥板就能垂直地把屋里的一切东西沉到地下室。在那里,口腔科医生对有机物进行整理,取出用以镶假牙等用的贵金属。然后,通向火化炉的传送带开动,那些丧失思维和感觉的有机物在热能的作用下遭受进一步的破坏,变成磷肥、石灰、草木灰、氨、碳酸气和二氧化硫。

但是,在化学公司经理处的人们十分了解保安总局订货的意义。股份公司的化学总工程师基希加滕博士对利斯说,保安总局的订货将按期完成。董事会决定稍稍放慢完成弹药部任务的速度——这种情况自1939年以来是没有先例的。

结束了在工厂一天沉重的工作之后,福斯晚上在家里显得尤为惬意。

虽说他们对自己研究的方法得到首肯表示满意,但并没有向利斯隐瞒他们工作中的弱点和自己的疑虑。

“您是知道的,华沙城郊集中营建筑外貌过分追求神秘性,使元首很不愉快。这些都需要予以考虑。”

吃过早饭,利斯在福斯的办公室先同设计师普拉什卡交谈,然后又同领导生产的工程师们交谈。营业部主任在办事处里向他介绍了订购的组合机件的估价。

他压低嗓门,以便只让利斯一个人听见他说的话。

利斯拒绝出席在化学联合企业实验室进行的重要实验,但是审阅了由生理学家、化学家和生物化学家们签字的实验记录。

电报通知利斯,党卫军中校埃希曼将于今晚在建筑工地会见他,埃希曼正在慕尼黑公路干线途中。

水泥建筑的内部构造,也与大规模高速度的工业时代相适应。

汽车一驶出集中营大门,利斯便把莫斯托夫斯科伊忘了。

基坑四周传来哨兵的警笛声、挖土机的轧轧声、起重机的运转声和蒸汽机车头的呜呜声。

工程师、化学家和建筑师们望着他,什么愁事使保安总局的视察员双眉紧皱?这谁能知道?

党卫军中校利斯接到柏林当局的命令,报告特别工程建筑的进展情况,该项工程位于集中营管理局附近。

其实他只是想检验一下自己的某些想法,同时权衡写一篇《敌人的意识形态及其领袖们》的论文的可行性。

一名联络官走到利斯身旁,递给他一封电报,大家看到,党卫军中校读过电报后的脸色阴沉下来。

而本来,晚上在柏林,在阿尔伯特王子街作完汇报,出城之前,在这段通常没有空袭和警报的寂静时刻,他打算去看望哲学研究所的年轻女科员,只有她知道他活得多么不轻松,他的内心多么慌乱不安。为了这次会面,他在皮包里藏了瓶法国科尼亚克白兰地和一盒巧克力。如今这一切全泡汤了。

视察化工厂却令利斯十分扫兴——计划生产的化学制品只完成了百分之四十。

铁路旁配置了许多库房,视察性的检查就从这些仓库开始。遮阳下正在对货物进行分类:各种机械装置的零件、溜槽和滚柱式传送装置卸开的部件、不同直径的管子、鼓风机和通风设备、球状粉碎机、还没有安装在控制台上的煤气表和电表、电缆、水泥、自卸斗车、堆成小山似的钢轨、办公用的家具。

施塔尔汉格给赖内克使了个眼色,悄悄说:

坐在车上,他记起了莫斯托夫斯科伊。

“我们亲爱的希特勒,”施塔尔汉格说,“正如大家所知道的,在检查最为平淡乏味的工业设施时,也不会忘记建筑形式。”

在一些由党卫军官员保卫的特殊库房里,布满了排风装置,抽风机低声呜呜响着,有一间仓库已经开始存放化学联合公司的产品——带红色阀门的气罐、贴有红蓝标签的十五公斤重铁罐,远远望去它们犹如一瓶瓶保加利亚果酱罐头。

气候恶劣,下着十一月的冻雨。飞机吃力地在集中营中心机场降落。在不高的空中,机翼就开始结冰,地面上空彤云密布。拂晓时下起了雪,有些地方一团团黏土已为没被雨水冲刷掉的雪的灰色泥泞斑点所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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