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岁了,”齐娜伊达很快地望他一眼,重说了一遍。
“这可不能作为一首长诗的情节,”他郑重其事地说,“不过我可以借用您的意思写一首抒情诗。”
“当然是浪漫主义的,用拜伦的诗体写。”
“那时候安东尼有多大年纪了?”齐娜伊达问道。
“哦,就是那一本凡是问号都倒过来写的小说吗?”齐娜伊达打断他的话。
“我明白,我明白,请您说下去,”迈达诺夫意味深长地、梦幻地说。
“这黄金应该放到什么地方呢?”迈达诺夫把自己直直的长头发甩到后面去,还张开鼻孔,向她问道。
她走到窗前,太阳正在往下落,长长的红云高挂在天空。
齐娜伊达说到这里就不做声了。“啊,她爱上什么人了,”我又想道。
我不久就回家了。“她爱上什么人了,”我的嘴唇不由自主地小声说了出来……“但是爱上了谁呢?”
话题转到迈达诺夫的诗,齐娜伊达真心地称赞它。
“不会,不会!”我们大家异口同声地大声说。
“浪漫主义的吗?”马列夫斯基问道。
就在这天晚上,常来的几个客人又聚在扎谢金娜的家里了,我也是其中的一个。
“这些云像什么?”齐娜伊达问道,她不等我们回答就说,“我以为它像克丽奥佩特拉去迎接安东尼时候坐的黄金船上的紫帆。迈达诺夫,您记得不记得,不久以前您还把这个故事讲给我听过?”
“雨果是第一流的作家,”迈达诺夫答道,“而且我的朋友通科谢叶夫在他的西班牙小说《吟游诗人》里……”
“就这么一点吗?”迈达诺夫问道。
“唔,你们又要议论什么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了,”齐娜伊达第二次打断他的话。“还不如让我们来玩……”
“对不起,”鲁申大声说,“他已经四十多岁了。”
“一定是一个年轻人,”马列夫斯基答道。
“我会描写,”她继续说下去,她的手交叉地放在胸前,眼睛望到一边去了。“晚上,静静的河上,一条大船里坐着一大群少女——月光照在河面上,那些少女都穿着白色衣服,戴着白色花冠,全都在唱歌,你们知道,就是唱赞美歌一类的歌曲。”
我们大家都跟《哈姆雷特》里面的波洛涅斯一样,认为把这些云比成紫帆是再恰当不过的了,我们谁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比喻来。
“可是您以为怎么样?”齐娜伊达对他说,“倘使我是一个诗人,我要选择别的情节。也许,这都是胡说的,只是有时候一些古怪的念头会钻进我的脑子里来,尤其是天快亮我睡不着的时候,天空变成浅红色和灰色的时候,我会,譬如说……你们不会笑我吗?”
“对,是一个年轻人,”迈达诺夫肯定地说。
“照我看来,雨果比拜伦好,”年轻的伯爵随口说道,“雨果写得更有趣些。”
“玩‘摸彩’吗?”鲁申接着说。
“就这么一点,”她答道。
“是的,这是西班牙人的习惯。我要说通科谢叶夫……”
“突然——岸上响起一阵喧哗,笑声,鼓声,还有火把……原来是一群酒神的女祭司唱着歌欢呼着跑过来了。诗人先生,描写景色可就是您的工作了……只是我想把火把描写得很红,而且冒出很多烟,而且少女们的眼睛在花冠下面发亮,她们的花冠应当是深颜色的。可是也不要忘记描写那些虎皮,那些高脚酒杯——还有黄金,许多的黄金。”
“不,‘摸彩’玩腻了。还不如玩‘比喻’吧。”这是齐娜伊达自己想出来的游戏:她说出一样东西,每个人竭力用别一样东西跟它比拟,谁的比喻最恰当,就得奖。
“放到什么地方?她们的肩上,手上,脚上,哪儿都可以。听说,古时候的女人脚踝上都戴着黄金脚环呢。女祭司们招呼船上的少女到她们跟前去。少女们不再唱赞美歌了——她们不能够再唱下去——可是她们一动也不动:河水把她们送到了岸边。突然她们中间有一个少女悄悄地站起来……这一点您可要好好地描写:她怎样在月光里悄悄地站起来,她的女伴们又怎样地吃惊……她跨过船舷,女祭司们就围住她,拉着她飞快地跑进夜里,跑进黑暗里去了……这儿您得描写一缕一缕的烟和整个混乱的情形。只听见她们的尖叫声,还有少女的花冠还留在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