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诗人贝尔纳多·贝林乔尼带着神秘的和谄媚取宠的样子跑过来,想要跪下亲吻君主的手,可是被制止了。
“噢,殿下,您太让我伤心了。难道我什么时候说出去过不成?”
“卢克莱西娅。没有现成的吗?”
“你看见婴儿了吗?”
噢,高贵的摩尔人,为你唱歌!
秘书官讲起另外一桩国家大事,可是摩罗听得漫不经心,不时地向门口望去。
“热情洋溢的?那又怎么样?是祈求还是感激?”
“有,但最好是现作。请允许我到隔壁房间去一小会儿。我已经预感到,写出来的会不错:韵脚已经在头脑里涌动了。”
“处于极佳的健康状态。”
摩罗坐在高高的安乐椅上,用精心保养的白皙的手抚摸着刮得很光滑的面颊和圆润的下颏。
摩罗着一件普通的带花的浅蓝色绸子衣服,留着时髦的发型——梳得很光滑,像是戴着一副浓密的假发,遮住了耳朵和前额,几乎到了眼眉。他的胸前挂着一根普通的金链。他跟所有的人交往都平等相待,彬彬有礼。
“我会像条鱼一样,保持沉默!”
“丝毫没有,殿下。每天晚上都说——明天,可是每天早晨都往后拖延。国王入迷的不是军事娱乐。”
“呶,这就是了。”
少年侍从走进来,禀报道:
“呶,怎么样?”
贝林乔尼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公爵。
摩罗心满意足地搓搓那双白皙而绵软的手。每逢他审视自己政治生涯的巨大网络时——他都体验到一股甜丝丝的味道,甚至心都停止了跳动,犹如他准备进行一项复杂而又危险的赌博一样。凭良心说,他号召外国人、北方的蛮族进攻意大利,并不认为自己有过错,因为是敌人迫使他采取这种极端的行动,而他的敌人中间最凶恶的莫过于阿拉贡的伊萨贝拉——安吉-加莱亚佐的夫人,她公开指责洛多维科公爵窃取了侄子的爵位。伊萨贝拉的父亲,那不勒斯国王阿芳索为了给女儿和女婿报仇,开始用战争威胁摩罗并且扬言要推翻他,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他由于被所有的人抛弃才不得不向法兰西国王卡尔三世求援。
“情诗吗?”
“祈求。”
“身体可好?要不要派个医生去?”
“列奥纳多·达·芬奇驾到。”
你答应给你的奴隶面包,就像上帝一样,
这里所说的切奇利娅·贝加米尼伯爵夫人是摩罗以前的情妇。贝雅特里齐刚一嫁过来就知道了公爵的这种关系,好顿吃醋,威胁说要回到父亲家去,她的父亲是费拉拉公爵埃利雷·德斯特。摩罗不得不在各国使节面前庄严地宣誓绝不破坏夫妻的忠诚,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把切奇利娅嫁给上了年纪的贝加米尼伯爵,此人是个破落户,为人随和,准备为他人提供任何效劳。
公爵画了十字。
“好了,殿下。”
公爵很赏识,接了过来,从钱袋里掏出一枚金币,赏给诗人。
摩罗饶有兴味地把诗浏览一遍:他认为自己是个细腻的鉴赏家,在灵魂上是个诗人。尽管他不会押韵。第一首十四行诗里有三行诗很合乎他的口味;丈夫对妻子说:
“上帝保佑!”
贝尔纳多神秘地眨巴着眼睛,但又不失恭敬。
巴托洛梅奥先生明白了,公爵在想着别的事——于是结束了禀报,退了下去。
“贝尔纳多,看样子你现在兴致很高?听我说,我还需要一首诗。”
“是的。也要热情洋溢的。”
“送给公爵夫人吗?”
公爵小心地向四周看了看,踮着脚尖向门口走去。
“是我,殿下!”
他那张文雅端庄的脸带有性情直爽、胸襟坦诚的印迹,唯有高明狡猾的政治家才有这种风度。大鹰钩鼻子鼻梁凸起,两片薄嘴唇略略带着曲线,仿佛是经过打磨似的,很有他父亲雇佣兵大队长弗兰切斯科·斯福尔扎的风度。可是,如果说弗兰切斯科,按照诗人的形容,既是一头雄狮又是一只狐狸,那么儿子从父亲那里继承的仅仅是狐狸的狡猾,而没有狮子的勇猛。
但他更喜欢的是第三首,但丁在这里请求上帝让他重返人世,因为贝雅特里齐通过米兰公爵夫人的形象回到人间了。“噢,朱庇特!”——但丁·阿利吉耶里惊呼道,“你又把生命赏赐了她,因此请允许我也能与她在一起,以便目睹贝雅特里齐所给予幸福的那个人”,亦即洛多维科公爵。摩罗亲切地拍拍诗人的肩膀,应该赏赐他一块做皮大衣用的面料,况且贝尔纳多已经要来了做领子用的狐狸皮,他像个小丑似的,挤眉弄眼,哀求地说,他那件旧的皮大衣已经破烂不堪,不能抵御风寒,“像是在阳光下晾晒的面条”。
“他是个极好的人!”公爵非常自信地说。
“是男孩还是女孩?”
不管你在何处往地上吐口唾沫,
第二首——诗人把贝雅特里齐比作狄安娜女神,让人相信,野猪和野鹿死在如此美貌的女猎人手里会感到无比幸福。
“贝尔纳多,贝尔纳多?是你吗?”
赏赐他们以天上的甘露——
“既然是祈求,那么不提名字是不合适的。”
犹如早春——紫罗兰竞相开放。
“男孩。活蹦乱跳,嗓门可大啦!头发油亮,跟妈妈一样,眼睛也是亮晶晶的,滴溜溜乱转——黑色的,聪明,跟殿下一模一样。马上就看出来——帝王的血统!摇篮里的小赫拉克勒斯!切奇利娅夫人高兴个没完。让问问给取个什么名字合适。”
这是为庆祝新生婴儿而写的一首十四行诗——采用对白的形式,诗人问太阳神,它为什么被乌云遮住了;太阳亲切地回答说,它由于羞愧和羡慕新的太阳——摩罗和切奇利娅的儿子而躲藏起来。
“平安顺利。”
“夜里分娩了。”
“关于法兰西军队从里昂出发,巴托洛梅奥先生,是否有准确的情报?”
“当然!非常可爱。”
贝林乔尼匆匆忙忙地在自己衣服的绽线处翻腾起来——他那件衣服既不像是宫廷官员穿的,也不像是乞丐穿的,他用绽线处充当口袋——从里面抽出一叠肮脏的纸片,上面写的都是辞藻华丽的颂诗,有的悼念安吉利卡夫人的猎鹰之死,有的写帕拉维奇尼的灰色夹带黑圆斑点的匈牙利种牝马的疾病,他从这些诗中寻找所需要的几首。
门轻轻地关上,那个人的脑袋不见了。
“一共有三首,殿下——供您挑选。我以诗神之马佩伽索斯的名义发誓,您一定会满意的!”
“第一个情妇叫什么名字?”
他把信又读了一遍:他觉得信很有说服力,尤其寄希望于寄给贝乔奥佐的五万杜卡特用来收买他的近臣以及那些迷人的意大利女人的肖像。
“去年冬天,”他继续死乞白赖地哀求,“由于没有劈柴,我不仅要烧掉自己家的楼梯,而且也打算烧掉圣法兰西斯的木屐!”
于是诗人感激之情涌上心头,顷刻之间赋诗一首,并且当场吟诵了如下四行赞颂的诗句:
贝林乔尼抓起笔和纸,从一个门溜出去,就在同一时刻,列奥纳多从另一个门走进来。
“不。你瞧瞧我这里,只是不许说出去!”
“生了?”
“无与伦比的!”贝林乔尼接过来说。“我敢说,是个少有的品德高尚的人!如今这样的人很难找。如果风痛不碍事,伯爵想要来进晚餐,以便向殿下证明自己对您的尊敬。”
那个时代,君主都有御用诗人,使用他们就像使用乐器一样,不仅能给自己的情人,而且也能给自己的妻子唱情歌,而且按照世俗的时髦要求,这种诗必定把夫妻之间的爱情写成佩特拉克和劳拉式的非人世的爱情。
“已婚的?”
九位缪斯和声音甜美的阿波罗,
公爵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答应给他劈柴。
“你的道路是不可知的,上帝呀!”当秘书官在一沓公文中寻找信的草稿时,公爵思索着:“我的国家,意大利,甚至也许整个欧洲,能否得救,全在于法兰西基督教国王了,而他却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东西,好色,智力不发达,我们是伟大的斯福尔扎家族的后代,却得在他面前卑躬屈膝,匍匐在地,差一点儿就得给他拉皮条!然而,政治就是这么回事:跟狼一起生活——就得嗥叫。”
“贝加米尼伯爵大人跟平时一样善良和可亲。”
“贝尔纳多,顺便问问,你没有忘记星期六是公爵夫人的诞辰吧?”
“拿来看看。”
一个驼背秃顶的小老头趴在门口往里看,只见他生着通红的长鼻子。公爵欢迎地对他一笑,用手势下令让他等一等。
“是个姑娘。”
那里都会立刻出现芳香的花朵,
“请您给贝乔奥佐伯爵写封信,”公爵说,“就说我将寄出三万……不,太少,四万……五万杜卡特作为新的礼金。让他别可惜。我们用金链子把国王从里昂拖出来!您可知道,巴托洛梅奥先生——当然,这是我们私下里说——不妨给陛下寄一些本地美女的肖像——顺便问问,信写好了吗?”
“塞萨尔?的确是个美丽的名字,好听,而且是个古人的名字!是的,是的,塞萨尔·斯福尔扎——是个配得上英雄的名字!”
“我已经想过了,”公爵说,“你知道,贝尔纳多,我们就叫他塞萨尔吧。你可喜欢这个名字?”
信中还说:“上帝保佑你的十字军,意大利的大门为你敞开。你不要耽搁,以胜利者的姿态进入这大门吧,噢,新的汉尼拔!意大利人民渴望接受你的统治,认为那是最甜蜜的,神圣的君主,他们期待着你,犹如先民们在主复活以后期望着他进入地狱一样。你在上帝的帮助下靠着你的威名远扬的炮兵将征服的不仅有那不勒斯、西西里,而且有土耳其的大片土地,你将使异教徒接受基督教,你将深入到圣地,从罪孽深重的阿拉伯人手中把耶路撒冷和主的陵寝解放出来,你的光辉名字将响彻整个宇宙。”
“好。得知道名字。”
“行了!为什么要知道名字?”
“有很多名字。陛下的口味很挑剔而且还朝三暮四。”
“怎么样,她的丈夫如何?”
诗人皱起眉头,陷入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