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起来,声音很小,但很奇怪。
她目送着他。然后迅速地从乔万尼身边走过去,溜出大门,走上通往韦切利城门的大路。
“不,看不出来。因此他才不放任何人进去:果实很好看,很诱人,吃了就得死。”
“是我。开门。”
“卡珊德拉小姐!你知道,我是个正派的人。况且说空话对我也没有好处。等着瞧吧,说不定安杰洛会把你也牵连上。告诉我,我求你啦,把一切都准确地告诉我!”
“你说什么,卡珊德拉小姐!我已经对他发誓了……”
一片寂静,雾更浓了。一切都消失和融化在雾中了。
“是的,卡珊德拉小姐。据说他是教皇派来消灭巫术和一切异端邪说的。正如你听说的,人们一谈起宗教裁判官,就感到毛骨悚然。但愿上帝保佑可别落到他们的魔掌中!你得谨慎小心一些。提醒一下你的姑妈……”
“我没有这种想法!列奥纳多先生向我详细地解释和证明了,没有什么巫术,根据自然法则来看,也不可能有。列奥纳多先生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相信……”
“什么都不相信,”卡珊德拉重复说,“连鬼也不相信?可是相信神吗?”
亚斯特罗低下头,脸上露出悲哀的和倔强的表情。
亚斯特罗脸色阴沉了,摇了摇头。
他把她推开,差点儿没把她推倒。可是她立刻挺直身子,眼睁睁地看着他。她的脸很苍白,仿佛是死人的脸,凶恶,让人害怕:这一瞬间,她的确像是个女巫。
铁匠的独眼燃起了希望之火。
他看了看她,陷入了沉思。
院子是四方形的,中央有一眼井。乔万尼的身后是房子的墙壁;他的对面是马厩;左侧是石头院墙和通向大路的院门,这条大路是通往韦切利城门的;右侧—— 一座小花园的墙,墙上有一个小门,经常锁着,因为花园的深处有一个单独的建筑物,主人往往独自一人在那里工作,不准任何人进去,只有亚斯特罗例外。
姑娘坐到井台的边沿上。
只是分别善恶树上的果子,你不可吃,因为你吃的日子必定死。
“就这样,做试验用的。他为了研究毒性对植物的作用,把这棵树毒化了。”
“有什么可说的?做就是了!”
“铁匠,你认为我们是女巫吗?”
“你别笑。他是个虔诚的人。”
“你可真是个怪人,亚斯特罗!你刚才还把魔法的奥秘叫作愚蠢的妄想,可是现在却突然相信了……”
“你怕的是啥,蠢货?你自己也说没有任何秘密。我们只不过是进去看看……好啦,给我钥匙!”
“让它见鬼去吧!这机器都在我这里!”铁匠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勺。
铁匠终于把花园的门锁上,没有向卡珊德拉告别,走进屋里去了。
姑娘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
“进去过。”
“呶,怎么样?果实也有毒吗?”
“需要什么呢?”他的脸色有些发白,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然后,他合拢双手,祈求地说:
“这么说,亚斯特罗,你也听说关于安杰洛修士的事了?”少女说。
“那里有什么?”
姑娘点了点头。
乔万尼轻轻欠起身来,在围着围墙的花园深处看见一棵普通的桃树。可是在白蒙蒙的雾中,在暗淡的月光下,他觉得这棵树让人感到不祥,像是个幽灵。
“好吧,上帝保佑你!我可怜你。你要是不能飞翔,怕是真的要发疯了。就这么办吧,我给你些草药,再把咒语告诉你。但有一个条件,亚斯特罗,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我做,卡珊德拉小姐,什么都做!你说吧!”
“能看出来是有毒的吗?”
“别人怎么看得见?还是你没有听说过?”
“卡珊德拉小姐吗?”
“把钥匙给我,亚斯特罗!”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盯着他的眼睛,过了好半天才小声补充道:
他掏出钥匙,开开了门。
有人敲通向大路的院门。
楼下窗户的护板开了,钻出一个人来,问道:
“怎么有毒?”
“胆小鬼!”姑娘轻蔑地说,“你不会知道秘密的,现在我看出来了,他是个巫师,像骗小孩子一样,骗你……”
“有。”
“让我到那上面去。”
乔万尼闭上眼睛。在他面前,好像在梦中似的,出现了那棵可怕的树,湿漉漉的叶子上沾着沉甸甸的水珠,朦胧的绿色月光洒在毒果上——他想起了《圣经》里的话:
“不行,不行……你想要干什么都行,唯有这个不行!”
“卡珊德拉小姐,把你的草药给我一些!”
“任何秘密都没有。真的,卡珊德拉小姐,没有任何有趣的东西,譬如机器、仪器、书籍、手稿,都没有,只有一些少见的花草、动物、昆虫——是旅行家们从远处给他带来的。还有一种树,有毒……”
“没什么好讲的。早春的时候,它的汁液最充足,在树干上钻一个小洞,一直钻到树心,然后插进一根空心的长针,就滴答出一种汁液。”
琐罗亚斯特罗起初由于突如其来而不知所措,后来开始反驳,为列奥纳多辩护。可是少女却打断了他的话头: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让他看。只见里面装着深色的液体,在月光下有些发亮。她凑近他的脸,妩媚地小声说:
“你可以试试。你会看到这比机器好!”
“告诉什么?”
神吩咐他说:园中各样树上的果子,你可以随意吃。
“你不进去吗?”
“给我钥匙!”卡珊德拉重复道,“我今夜就让你飞翔,听见了吗——今夜!你瞧,这就是草药。”
“我也能飞吗?”
“唉,亚斯特罗,亚斯特罗!你倒是很乐意相信这种胡扯!难道你不明白,这些机器只是为了转移视线吗?我猜想,列奥纳多先生早已经飞翔了……”
起初,他俩在大门旁谈了一阵;然后经过乔万尼身旁,但没有发觉他,因为他坐在门上雨遮和葡萄架的阴影里。
“桃树。”
“怎么飞翔?”
铁匠犹豫地挠着自己的耳后根。
“好啦,亚斯特罗,不用了。我不进去。你只把门打开,让我瞧一眼……”
“我没有笑。可是,亚斯特罗,你可知道,有些事多么可笑?我听说,宗教裁判官在一个不信神的人那里找到了与魔鬼签订的契约,规定这个人应该根据逻辑和自然法则否定妖魔的存在和魔鬼的力量,为的是使撒旦的奴仆们不受宗教裁判,从而巩固和加强魔鬼王国在人世间的地位。这就是为什么人们常说:当魔法师是离经叛道,而不相信魔法是双倍的离经叛道。铁匠,你得注意,可别出卖你的老师——对任何人都不要说他不相信妖法。”
“亚斯特罗,我求求你,关于这棵树你知道些什么,全都讲给我听听。”
“不进去,只开开门让我看看。”
亚斯特罗从房子里走出来,开了门。
他沉默不语,闷闷不乐地转过身去。
姑娘又走到他面前:
“你自己进去过吗?”
夜间,大家都入睡了,乔万尼受到失眠的折磨,来到院子里,坐到台阶旁葡萄架下的长椅上。
“我已经做了保证,不放任何人进去。”
“呶,反正是一样,就是你寄居的那位西多尼娅太太。”
姑娘指着花园墙后面在朦胧的月光下闪闪发亮的房顶上湿漉漉的瓦盖。
姑娘站在门口,贪婪好奇地睁大了眼睛;然后向前迈出一步,想要走进去。铁匠制止了她。
“为什么?”
“钥匙在你手里吗?”
“你是如何飞翔的?”
“知道咒语,有一种草药,用它涂在身上。”
“等熟了的时候,就有毒了。”
“你也知道咒语吗?”
“你有吗?”
“就是这样,像我这样。”
铁匠把手一挥。
“你饶了我吧!”他说,“反正我不能放你进去,我也不要你的草药了。你走吧!”
夜静悄悄的,温暖而潮湿,令人气闷的雾使月光变得朦胧。
“做好?但愿如此!还得从头做起。”
一个女人走进院子里,只见她穿着白衣服,在月光下好像有些发绿,如同雾一般。
“我想要试试。奇迹也好,机器也好——我都不在乎,只要能飞就行!我不能再等了……”
她的脸很奇怪,冷漠木然,仿佛是古代雕像:前额很窄,两道一字形的眉毛,很小的下颏,黄色的眼睛亮晶晶,如同琥珀。但最让乔万尼惊奇的是头发:干枯、蓬松、轻盈,仿佛是单独具有生命——好像是美杜莎的毒蛇,像是黑色的光环,围在头上,在它的衬托下,脸显得更加苍白了,红嘴唇更鲜艳了,黄眼睛更明亮了。
“你可真是异想天开!不行——这我可不能告诉你。知道得多,老得快。”
“在我这儿。”
“也许你这只是做梦吧,卡珊德拉小姐?”
“怎么样,你们的飞行器如何?很快就能做好吗?”
“奇怪的试验!这是棵什么树?”
她挣扎着,溜出了他的双手,像是一条蛇。
“她算是我的什么姑妈呀!”
“可是的,我倒是忘了,”她冷笑着继续说,“你们都是有学问的人,什么奇迹都不相信,你们的一切全都靠着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