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回来以后发现他躺在基督受难十字架前昏迷过去了,只见他冰凉的手里紧紧地攥着那个小骨灰口袋。
“Separo te ab Ecclesia militante atque triumphante.兹代表战斗的和无往而不胜的教会,宣布革除你的教籍。”
他登上梯子,停下以后垂下目光,看着下面的人群。
“预言家,显示一下奇迹吧!”
西尔韦斯特罗的尸体悬挂在横梁的一端,另一端挂着多米尼科。中间的位置留给萨沃纳罗拉。
没有人能明白这是讥笑还是疯狂信仰的叫喊。
然后没有要行刑人员帮助,自己英勇无畏地从梯子上跳下来。
“天主哇,把我的灵魂交给你吧!”
一片寂静,好像是在鲜花圣玛丽亚大教堂进行布道的前夕。可是当他把头套进绞索里的时候,有人喊道:
他们在木板人行道上走了几步,走到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特使瓦松大主教的台前停下。大主教站起来,抓住吉罗拉莫教兄的一只手,用不坚定的声音宣读革除教籍的决定,他没有抬起眼睛看萨沃纳罗拉,可是萨沃纳罗拉却直盯着他的眼睛:
折磨他的还有另一种幻象——基督的两副面容,二者既相像又截然相反,像是两个同貌人:一个充满人的苦难和软弱无力——这是在石头上祈求奇迹的那个基督的面容;另一副是可怕的、与人格格不入的、威力无边的和无所不知的基督的面容,这是成了血肉的太初之道,这是第一原动力。这两副面容相对而视,仿佛是决斗中两个永恒的对手。可是当乔万尼仔细观看时——那副温顺的悲哀的面容发暗了,扭曲了,变成了恶魔,就是当年列奥那多在讽刺萨沃纳罗拉的那幅漫画中所画的那个恶魔,在揭露自己的同貌者,把他叫作反基督……
西尔韦斯特罗·玛鲁菲教兄是个游方僧,应该第一个走上绞刑架。他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要如何处置他,表现出毫不介意的样子,登上绞刑架。可是当行刑人员把绞索套在他的脖子上的时候,他却牢牢地站在梯子上,仰面朝天,高呼道:
“奇迹,奇迹!奇迹!没有燃烧!”
那是在1498年12月下旬。有一天,乔万尼去看望自己从前的老师贝内德托修士,在那里遇到了来自佛伦罗萨的客人——多米尼克派修士保罗教兄。根据贝内德托和乔万尼的请求,保罗向他们讲了萨沃纳罗拉死亡的情况。
广场上跟进行火中决斗那天一样,人山人海,窗户上、敞廊里、房顶上,处处都是人。
火燃烧了。但风势把火焰吹向另一边。人群骚动起来。人们相互拥挤着,惊恐地四处逃散。传来叫喊声:
列奥纳多离开公爵时尽管已经夜深了,可是他却到圣法兰西斯修道院去了,他的学生乔万尼·贝特拉菲奥患病正待在那里。四个月以前,跟塞萨尔谈论基督的两副面容之后不久,他患上了寒热症。
乔万尼躺了三个月,在生与死之间挣扎着。贝内德托教兄一刻也没有离开他。
走在最后一段路上,西尔韦斯特罗一脚踩空,差一点儿没有跌倒,多米尼科和萨沃纳罗拉也撞到他身上。后来查清,原来是一些流落街头的淘气鬼,前神圣军团的士兵们钻到木板人行道的底下,从木板缝里伸出削尖的木棍,想要刺伤死囚们的脚。
行刑人员把他从梯子上推下来。
乔万尼在呓语中提到萨沃纳罗拉、列奥那多·达·芬奇和圣母——她在荒原里在沙土上画着几何图形,教圣婴基督永恒的必然的法则。
被判处死刑的吉罗拉莫·萨沃纳罗拉、多米尼科·布昂维奇尼和西尔韦斯特罗·玛鲁菲从宫殿的门里被押解出来。
轮到多米尼科教兄的时候,他兴奋地等待着,左右替换两只脚站着,给他发出信号,他就向绞刑架奔过去,脸上露出笑容,仿佛要直接进入天堂。
风停了。火焰重又垂直升起,吞噬了尸体。绑着吉罗拉莫教兄双手的绳子烧断了——两只手耷拉下来,好像是在火中活动着,许多人觉得他是最后一次为百姓们祝福。
在静悄悄的夜里,他坐在病人的床前,时常听到他的呓语,感到毛骨悚然。
火堆熄灭了,铁链上只剩下烧成炭的骨头和碎肉,萨沃纳罗拉的门徒们挤到绞刑架前,想要收拾受难者们的遗骸。守兵把他们赶开了,把骨灰装到车上,运到老桥去准备扔进河里。可是在途中,“孩儿们”抢去一撮骨灰和一小块据说是萨沃纳罗拉没有烧毁的心脏。
同年7月末,法兰西国王路易十二的军队在奥本伊·路易·卢森堡和让-雅克·特里乌尔乔的统率下越过阿尔卑斯山,进入伦巴第。
“为了圣父、圣子和圣灵!”
贝内德托教兄拯救了贝特拉菲奥的生命。1499年6月初,他完全康复了——尽管修士一再央求和开导,乔万尼还是回到了列奥纳多的画室。
行刑规定于1498年5月23日上午9时在长老议会广场故宫前举行,焚烧奢侈品和火中决斗也都是在那里进行的。
一个生着温顺的面孔的老手艺匠一连数个小时守护在火堆旁——吉罗拉莫教兄刚一吊起来,他急忙画个十字,把燃烧着的火炬扔进柴堆里,说了萨沃纳罗拉点燃奢侈品的火堆时说过的那番话:
长长木板人行道的尽头拢了一堆火,一旁立着一个绞刑架——一根很粗的木桩一头埋在地里,上端设一横梁,横梁上挂着三副绞索和铁链。木匠们花了很大力气,制作横梁花了很长时间,忽而把它锯短,忽而把它接长,可是最后做出来的绞刑架形状上却很像一个十字架。
从被革除教籍的人身上剥下衣服,只给他们留下内衣——然后他们继续往前走,又两次在教会审判长的台前停下,审判长宣布了教会法庭的判决书,后来又在佛罗伦萨共和国八人团的台前停下,该八人团代表人民宣布判处他们死刑。
两个修士做夜祷去了。乔万尼一个人留下来。
保罗教兄讲完之后,拿出一小口袋骨灰给两个听的人看。贝内德托亲吻了很久,泪水把小口袋淋湿了。
“你说什么?”病人带着难以表达的痛苦重复着,“你不知道没有奇迹,那杯苦酒不能离开你,正如两点之间最短的距离不可能不是直线!”
“Militante,non triumphante,hoc enim tum non est.你无权代表战斗的和不能取胜的教会。”萨沃纳罗拉订正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