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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神的复活:列奥纳多·达·芬奇 作者:德·梅列日科夫斯基 俄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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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有白色的闪电划破夜空,这时从黑暗中瞬间显现出河对岸那栋小房,只见砖砌的烟囱冒着团团黑烟,那是从炼金术士的冶炼炉里冒出来的。一个又高又瘦的圣堂工友手执钓竿坐在长满青苔的河岸上垂钓。笔直的运河两岸,一排排落叶松和白柳一直伸展到远方,几条来自马乔列湖的平底船由衣衫褴褛和疲惫不堪的人们拉着纤,给大教堂运送大块的大理石,长长的绳子拍打着水面。然后,这一切立刻又消失在黑暗之中,如同梦幻。唯有河对面炼金术士家红色的亮光映在卡塔兰那运河昏暗的水面上。水库里飘来暖乎乎的水汽、枯萎的蕨类、焦油和朽木的气味。

传来马蹄声。一些骑马的人从韦切利城门沿着运河往炼金术士家走去,炼金术士在试验室里为试验做好最后的准备,等待着公爵驾临。

就连树上的叶子都一动不动。刺耳的诗琴声也中断了。

姑娘摇了摇头:

她默默地向他靠近,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又黄又亮,像是两粒琥珀。闪电划破了乌云,她的脸被照亮,变得煞白,像是以前在磨坊岭上从千年古墓中出现在乔万尼面前的那尊女神雕像的脸。

“不要,乔万尼。我有时也希望这么做,可是已经很久不会向你们的神祈祷了。”

近处响起了轰隆的雷鸣,震撼着天和地,充满胜利的喜悦,犹如地下看不见的巨人的笑声,然后慢慢地恢复了无声无息的宁静。

“这还了得!这还了得!卡珊德拉!”乔万尼说,“这是罪过,是亵渎神明的行为!根本就没有什么狄俄倪索斯神,从来也没有过……”

“主的力量与我们同在!”他不禁颤抖起来,嘀咕道。

“噢,卡珊德拉!”贝特拉菲奥把双手交叉在胸前,痛苦地祈求道,“您怎么没有看见——这是魔鬼在诱惑您,要把您引向毁灭。这万恶的魔鬼,让它受诅咒吧!”

“到哪里去?”

“听我说,朋友。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发生在我的故乡。我当时是个孩子。有一次,父亲带着我去旅行。我们参观了古代神庙的废墟。它耸立在一个伸入海里的地角上。海鸥发出哀鸣。海浪轰隆隆地撞到被咸水侵蚀成针状的黑色礁石上,摔得粉碎。泡沫飞溅起来,然后落下,变成水流顺着针状的礁石淌下去。我父亲在一块大理石残片上读着模糊不清的铭文。我一个人在庙前的台阶上坐了很久,听着大海的咆哮,呼吸掺杂着苦艾气味的新鲜空气。后来走进废弃了的神庙。大理石的圆柱已经发黄,但几乎没有被时间所触动,从圆柱中间往上望去,蓝天好像是变成了深蓝色;高处,在石头的裂缝里长着罂粟花。静悄悄的。只有波浪拍打岸边发出的沉闷声音充溢着殿堂,好像是祈祷的歌声。我倾听着——我的心突然一抖。我双腿跪下,开始向从前住在这里的神祇祈祷。我亲吻大理石板,哭泣起来,我爱这个神,因为世上任何人都不再爱他,不再向他祈祷,因为他死了。从那以后,我就没有再向任何神做过这样的祈祷。这是狄俄倪索斯神庙。”

他的前额上冒出了冷汗,可是好奇心战胜了惊惧,他问道:

“是的,我清楚,”乔万尼反驳道,“我自己有时也很烦闷无聊,甚至想要死。可是贝内德托却教会了我非常美妙的祈祷词,能够解脱烦闷。我来告诉您,愿意吗?”

“你愿意听吗,乔万尼?我可以把一切都无保留地讲给你听。你愿意吗,亲爱的,跟我一起飞到他那儿去?那里很好,那里不寂寞。那里像是在梦中,像是在天堂里,任何事都允许做!你愿意去吗?”

“没有过?”姑娘带着鄙夷的笑容重复道,“你相信神父,他们是怎么教导你的,不是说基督取得胜利以后,那些被驱逐的神祇变成了强有力的恶魔吗?著名的占星术士乔尔乔·达·纳瓦尔在自己的书中根据对星相的准确观察,预言说:木星和土星结合产生摩西的学说,木星和火星结合产生迦勒底人的学说,和太阳结合产生埃及人的学说,和金星结合产生穆罕默德的学说,和水星结合产生基督的学说,将来和月亮结合将产生反基督的学说——到那时,死去的诸神将要复活!”

闪电照亮了她的脸:他还从来也没有觉得这张脸如此神秘莫测,既悲哀又美丽。

隆隆的雷声越来越近。闪电也越来越明亮,照亮了一大块缓缓飘动的乌云。惹人讨厌的诗琴声在令人气闷的寂静中跟以前一样刺耳。

就在这一瞬间,修道院的钟发出凄凉的有节奏的响声,这是晚祷的钟声。

她!——他惊恐地想道——是白色魔鬼!

“到狂欢夜会去!”

乔万尼和卡珊德拉坐在运河岸上通常坐的那个地方。

乔万尼画了十字。姑娘站起来,说道:

“难道你永远不受诱惑吗?既然你是如此虔诚,乔万尼,你为什么离开自己的老师贝内德托,为什么进了不信神的列奥纳多·达·芬奇的画室?你为什么到这里来找我?要么你就是不知道我是女巫?女巫可是凶恶的,比魔鬼还凶恶。你跟我在一起,为什么不怕毁掉自己的灵魂?”

姑娘迅速地转过身来,把双手放到他的肩上,小声说:

“该回家了。不早啦。你看见了吗,火把?这是摩罗公爵到我叔叔加莱奥托那里去。我还忘了,今天叔叔要做试验给大家看——把铅变成金子。”

她的嘴唇几乎是接触到了他的脸,她轻轻地说,勉强能听得见,好像是在叹息,热情洋溢而又让人陶然心醉:

“烦闷!”姑娘说,伸了个懒腰,白晳细长的手指在头顶上交叉着。“每天如是,千篇一律。今天跟昨天一个样,明天跟今天一个样:仍然是那个愚蠢的圣堂工友坐在堤坝上钓鱼,但什么都钓不到;仍然是烟囱冒着烟,加莱奥托在实验室里寻找金子,但什么都找不到;仍然是那些衣衫褴褛和疲惫不堪的人用纤绳拉着船;仍然是小酒馆里诗琴奏出凄凉的刺耳的声音。哪怕是换点儿新的花样也好!哪怕是法兰西人来了,并且把米兰洗劫一空也好,哪怕是圣堂工友能钓到一条鱼也好,或者叔叔能找到金子也好……我的上帝呀,多么让人烦闷无聊!”

她沉默片刻,用一只手拢了拢蓬松的黑发。

这是一个令人气闷的夜晚。偶尔刮起一阵旋风,路上扬起尘土,吹得树梢呼呼作响,风停了——更加寂静了。只能听到远处的雷声,像是发自地下一样沉闷。在这威严的雷声衬托下,邻近小酒馆里尖厉的诗琴声和税卡的士兵醉酒的歌声显得格外刺耳:这一天是星期天。

他用尽力气想要跳起来,可是办不到。感到自己的脸上有一股呼出来的热气,他听到低语声:

“我们的?难道除了我们的神,除了这唯一的神之外,还有别的神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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