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平静一点了吧？”
“我去过书店了。今天下午和人有约，希望他可以跟我聊聊维克多·马泰克斯这个人。”
阿莉西亚在罗维拉大衣口袋里翻找了一会儿，掏出一盒廉价酒吧贩卖的香烟。她点了一根烟，塞进男子双唇间。她让他好好抽上几口，并堆出一脸友善的笑容。
“还不知道……我一直以为是您派来的。”
罗维拉看着她，吓得差点晕了过去。
“就像我一再提醒你的，静观其变最重要。接下来看看事情怎么演变再做打算。你和巴尔加斯通过电话了吗？”
男子吓了一大跳，差点失衡跌倒。他转过身，一见到阿莉西亚，脸上仅有的血色顿时消失。
“躲在远处秘密跟踪您，然后向上级呈报您去了哪里、做了哪些事，但不能让您发现。可是，您看我这下穿帮了。我就说，这差事根本不适合我。”
“很好。赫苏莎太太把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衣柜里的衣服呢，连小时候的童装都烫过了。谢谢您处理得这么周到。”
“没听过。有任何调查结果就打给我。如果没有，也还是要打给我。”
“别这样。老兄，我们正要开始变成好朋友，你如果不愿意，我就去找你那组长岳父，然后告诉他，我看见你趁着教会女校下课时，爬上围墙偷窥，一边打手枪……”
“我无意冒犯您，但其实是……没有人愿意接下这个任务。”
他立刻答了话，但那几乎难以察觉的踌躇，阿莉西亚还是感受到了。
“男人有时就是要拿出魄力，用行动向世人宣示，你站着小便可不只是做做样子。为了让你见识一下自己的能力，我决定给你个机会好好表现，让我和警局长官、你的岳父与老婆大人瞧瞧，家有男子汉，气势如猛兽！”
阿莉西亚考虑半晌。“其实也没这个必要。我已经想到一个办法了。”
“再打一通就好。”
小个儿男子一时哑了口。他的目光来回闪避，最后不得不正视阿莉西亚。
“我本来要做的是绘图设计这行，但是我岳父在市警局当组长。”
“这不是玩笑，这是命令。别搞砸了，祖国和我都指望着你。”
“你约的那个人，我认识吗？”
“刚刚的事情，你知我知，别人问你一概不知。知道吗，马赛利诺？”
罗维拉敷衍似的耸耸肩。
“现在起，你还是依上级的指示跟踪我，但你我之间的距离绝不能少于一百米，而且，你要设法别让我看见你。当他们问起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你就照着我说的回答。”
“您只是在跟我开玩笑吧，对不对？因为我是新人，所以这样取笑我……”
“明天刚好满两个月，可是，如果长官知道我已经被您发现的话，那就……”
“你确切的工作内容是什么？”
他点头承认。
“别吞吞吐吐的，你就直说吧！”
“不会吗？”
“您怎么知道？”
服务生猛点头，目送阿莉西亚到直通中庭的后门。中庭旁是散布在建筑间的狭窄走道，往外延伸，连接着巴塞罗那旧城区典型的阴暗巷道，狭窄如神学院学生紧实的臀缝。
“长官不一定会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
“您不是找了个人来跟踪我吗？”
“我不知道……”
那家伙迟疑了一会儿。
阿莉西亚直盯着他的双眼。“罗维拉，你他妈的根本不知道我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若是如此，那么地方警察单位真是一堆无用之才，居然派这种货色来跟踪我。”
“是我。”她低声说。
“罗维拉，你是个警察。警察说的一切都合法，这件事本来就合法。”
“你今天有什么计划？”
“你还在追那本书啊……”
“最倒霉的是……我根本就没什么选择。”
“听到了。”男子答道。
“可是……这样合法吗？”
“我问你，罗维拉，当警察多久了？”
她拨了直通豪华套房的号码，静候回应。拨通后的第一声铃响，方始即止。他想必坐在电话旁等着，阿莉西亚暗自揣想。
“昨天晚上在手工帆布鞋店门口的人就是你吧？”
“我不懂你的意思。”
“绝对不能站在路灯下抽烟。”
这个可怜家伙穿着一件像是借来的大衣，看起来就像被捕受困的老鼠。对手用人着实大胆，居然派来这样的货色。阿莉西亚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不动声色地把他拉到一旁的角落。
罗维拉点头认栽，一边低声咒骂。
“你别太为难他。我不知道他们派去的是什么人，但很有可能是资历最浅的新人。”
“您的意思是说……我向来是个不好惹的狠角色吗？”
“罗维拉。”他咕哝着。
“嗯。”
“我只是想排除它涉入案情的可能性。”
这时阿莉西亚端出莱安德罗的态势，还把他的冷漠眼神模仿得惟妙惟肖。她缓缓摇着头。
“你叫什么名字，亲爱的？”她问。
“你当然知道。你是当警察的行家，缺的只是自信。”
“我计划现在打电话的。再怎么样，也不需要找个奶妈一直跟着我。”
阿莉西亚正想反驳，却听见莱安德罗冷不防地挂了电话。她在吧台留下一些零钱，算是付了账单和电话费，接着送上道别的飞吻给马赛利诺。
“恰恰相反。在我看来，八成是没有人愿意接受这项任务。”
“应该是上头的安排，或许是巴德拉的主意。跟你说了，那些人对我们不太信任。”
“要找到能胜任这份工作的人可不容易。我问你，你要我打电话叫他们把人撤掉吗？”
简短交谈至此，罗维拉似乎已经萎缩了好几厘米，他对她抛出苦苦哀求的眼神。
“不会的。因为你跟我，罗维拉，我们两人要互相帮忙。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那你为什么还去当警察呢？”
“啊！原来如此。而且，老婆大人只看得上穿警察制服的男人。”
男子忍不住哀叹。“您真是个恶毒的坏人！”
“我这么好对付吗？”
“阿莉西亚啊，阿莉西亚……”莱安德罗的语气格外温柔，“我最不喜欢你故意躲着我，你应该知道的。”
“跟你开玩笑的。”阿莉西亚面露微笑，“我不会做这种事情。”
“您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
窄巷从卡努达街延伸至圣安娜街。阿莉西亚在附近兜了一圈，拐过街角，驻足观察众生百态。有个妇人一手推婴儿车，另一手用力拖着不肯挪步的小男孩，他仿佛鞋子被黏胶固定在地上。穿西装打领带的年轻人在鞋店橱窗外闲逛，余光却飘向一旁穿着丝袜、有说有笑的豆蔻少女。一个当地警察在街道中央漫步，猜疑的目光一路扫视街头动静。就在那儿，那人贴在梁柱墙上，仿佛一张大海报，阿莉西亚一眼就认出那身形矮小的男子，毫不起眼的相貌让人几乎视而不见。他像标本似的杵在那儿吞云吐雾，偶尔神色紧张地张望咖啡馆入口，并不时查看手表。他是个还不坏的人选，她暗想。外表如此普通乏味，连无趣都称不上。阿莉西亚逐步趋前，在他颈后相距数厘米处停下脚步，嘟起双唇，用力吹了一口气。
“我若要找人跟踪，也不会找这么差劲的，才第一个早上就被发现了，那是什么人？”
“所以才派了巴尔加斯给我吗？”
阿莉西亚端出一脸充满母爱的神情，手搭在罗维拉肩上。
“我希望你什么都不缺。”
阿莉西亚紧抿双唇，一脸威胁恫吓。“我如果决定要跟你耍狠使坏，你马上就会发觉的。明天一大早，在格兰咖啡馆门口等我，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一整天的行程。懂吗？”
“为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是个书商，名叫古斯塔沃·巴塞罗，知道这个人吗？”
“喂，罗维拉，上头为什么非要找你来跟踪我？”
“所以你已经知道车的情况了。家里的状况都好吗？”
马赛利诺依旧远远观望着她，偶尔露出意乱情迷的眼神，有时则凶狠凌厉地扫视窗外街道，试图找出可疑的跟踪者。阿莉西亚对他眨眨眼，然后竖起食指。
“不就是顺水推舟吗？还有，叫我阿莉西亚，我们现在是同伙了。”
“我想也知道。但是，这样的危言耸听显然没把你吓着。”
“小姐，我不懂您的意思。”
“如果你敢偷跑，我一定在你肚子上狠狠揍上一拳，听到没？”
“大家说碰见您算是完蛋了。”
“不是我。会不会是警察总部那些好朋友派来的？”
罗维拉频频眨眼，面露惶惑。“如果我不愿意呢？”
“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