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桑奇斯醒来时,身上裹着熨烫过的亚麻被单,散发着薰衣草芳香。她穿着完全合身的纯丝睡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嗅出皮肤有淡淡的浴盐香味,头发干净舒爽,但她并不记得自己洗过头。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维多利亚渐渐恢复稳定呼吸,站起身倚在墙上,头晕得天旋地转。她走近洗手槽,打开水龙头洗脸漱口,冲掉口中的酸臭味。她拿起掉落脚边的柔软毛巾把脸擦干,接着踉跄走回卧室,再度倒卧在床上。她极力想抹灭脑海中的影像,但安达亚沾满血迹的面容却如火焰般烧灼着她的视网膜。维多利亚凝望自己醒来的诡异所在。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如果这里是地狱,而且应该就是,看起来倒像是一家豪华旅馆。过了半晌,她再次进入梦乡,在梦中,她祈求永远不再醒来。
Enero de 1960
她缓缓起身,靠坐在天鹅绒床头软垫上,试着厘清自己身在何处。一张大床,舒适的床垫和枕头,让人忍不住想躺下来,宽广的卧室处处可见高雅贵气的装饰。柔和的天光透过白窗帘洒进屋内,映出五斗柜上的一瓮鲜花。柜子旁是一张梳妆台,除了有一面镜子,还可以充当书桌。墙上贴满浮水印碎花壁纸,挂了多幅镶有华丽画框的田园风光水彩画。她掀开被单,坐在床沿。脚下的地毯是契合房内装饰色调的乳白色。房间布置专业,出自行家之手。温暖但毫无人情味。维多利亚不禁纳闷,自己是否置身地狱。
她突感一阵作呕,赶紧下床。一扇半掩的门内即是洗手间。她跪在马桶前吐出胆汁,一直干呕到什么也吐不出来为止。她靠墙瘫坐,虚弱地喘着。洗手间粉红色的大理石舒适宜人,墙上的扩音器播放轻柔音乐,弦乐团演奏着柔板的贝多芬。
她闭上双眼,试着去了解自己如何来到这里。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松园的家里。影像缓缓回到脑海。厨房。她的双手、双脚被人以铁丝绑缚在椅子上。安达亚蹲跪在她面前,不断逼问她。她在他脸上吐了口水。狠狠一个耳光把她连人带椅子摔倒在地。安达亚一名手下过来把她的椅子扶正,另外两名手下押着莫尔加多过来,将他绑在一张桌子上。安达亚再度盘问她。她保持沉默。接着,警官掏出手枪,瞄准莫尔加多的膝盖近距离开了一枪。司机凄厉的惨叫声深切撼动了她的心灵,她从未听过任何男人发出如此痛苦的哀号。安达亚泰然自若,继续质问她。她吓坏了,害怕地摇头。安达亚耸了耸肩,绕过桌子,将左轮手枪抵住司机另一个膝盖。一名手下扶住她的头,不让她移开视线。“看到没?臭婊子,跟我作对的人就是这种下场。”安达亚扣下扳机。鲜血碎骨齐飞,溅得她满脸都是。莫尔加多的身体不断抽搐,像是高压电蹿流全身,但未再发出任何声响。维多利亚紧闭双眼。不久,耳边传来第三声枪响。
一九六〇年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