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那么……巴利斯那个两条腿的牲口呢？他还活着吗，还是已经死了？”
“我的工作，或者应该说我过去的工作内容，其中一项是协助警方办案。”
他们在角落的餐桌坐下，巴尔加斯挑了能看见入口的位置。
“好几天前。”
“您不记得我了吗，费尔明？”
“既然这样，您应该可以确认她是个活生生的人，还是幽灵？”
“我只是想保护各位。”
“您能不能告诉我一件事，而且，拜托不要骗我，毕竟我们干杯这么多次，称兄道弟都不为过了。究竟是我想太多，还是，这案子比表面上看起来还要糟糕？”
“调查过程中，我们发现的一些证据显示，您的母亲伊莎贝拉女士以及曾在蒙锥克监狱坐牢的戴维·马丁，曾和毛里西奥·巴利斯有过来往。各位之所以卷入这个案件，是因为我必须排除森贝雷家族涉案的嫌疑，确保各位与本案无关……”
“啥都没有。现在忙的都是家务事。唉，往事如烟……”费尔明感叹。
巴尔加斯原本就被这案子折腾得心力交瘁，此时再提起这个话题，仿佛突来的一记重击，他一脸颓败的神情望着费尔明。
“各位要吃点什么？”老板询问客人。
“我觉得您刚刚对她太严厉了。”警官打破沉默。
“这样空腹喝酒，不怕一下子头昏脑涨？”费尔明边问边拿着面包涂抹盘底酱汁。
阿莉西亚和达涅尔眼神交会。
“今天安柏格尔克教授来吃午餐的时候刚好提起您，他问我们，您最近有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历险？”
“这些菜还合您口味吧？”费尔明问道。
“您到底要吃几顿晚餐才够，费尔明？”
“您别误会她了。”
“需不需要人陪您去一起处理尸体？”
“那么，我就先给各位准备几道小菜，如果还需要点什么，请尽管吩咐。”
巴尔加斯连忙点头，同时忙着吮指。阿莉西亚超脱平静地看着他们一搭一唱，仿佛等雨停的人，她向服务生做了个手势，点了第二杯酒。
阿莉西亚默默观察达涅尔的眼神，隐约可见激动情绪。
现在紧盯着她的人换成了费尔明，仿佛眼前出现的是过往岁月的某个幽魂。
“阿莉西亚是您的本名吗？还是从我父亲的旧识借来的名字？”
“以初次犯案来说，您的本事不过尔尔。”他冷言批评，“我想，您依然欠我们一个解释，而且，比您当初企图打入我们的生活圈时更加迫切。此外，您还得跟我说个清楚……如果您真是阿莉西亚·格里斯的话。”
达涅尔起身离座，独自往外走。阿莉西亚哀叹一声，双手掩面，接着目光转往费尔明寻求谅解，然而，这个瘦小男子却冷眼看着她，仿佛她是个当场被逮获的现行犯。
巴尔加斯在一旁没吭声，由阿莉西亚全权主导发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流露的惊慌神色和沉重愧疚感令人动容，但巴尔加斯压根儿不相信那是她的真实感受。
“喝酒喝不停，像块永远吸不满的海绵，这倒是千真万确。”费尔明说。
“我能理解巴尔加斯长官的任务，可是您呢？坦白说……”
“达涅尔，这个一时也说不清楚，能不能……”
“别这样看我。”他连忙托词回避，“她几天前也是这样跟我说，所以我才会在这里。”
巴尔加斯点头附和。
达涅尔和费尔明定定地望着她。
达涅尔发出一声苦笑，极度不屑地看着阿莉西亚。“您一定以为我是个没有用的笨蛋。我确实是，因为直到现在我才认清您的真面目，阿莉西亚，或许应该叫您魔鬼。”
“我帮各位安排里面的位置，比较安静。”
“但是两位必须相信我才行。”
“谢谢好意，费尔明，但我还是自己一个人去比较好。”
“关于这一点……老兄，我想，这已经无关紧要了。”
费尔明和巴尔加斯互看一眼。警官耸了耸肩。
“这一切根本就是一连串的谎言。”达涅尔突然出声。
“这个您不必担心。”阿莉西亚答道，“我倒是希望能晕多久就晕多久。”
“我猜您是因为难过才会吃不下东西……”
过了半晌，服务生端着托盘出现了，几碟小菜上桌，外加一盘面包，费尔明和巴尔加斯大快朵颐，一旁的阿莉西亚慢慢尝着葡萄酒，指间夹着香烟。达涅尔则是低头看着餐桌。
“我的朋友达涅尔听说过他！”费尔明意味深长地微笑，“这人我早就知道了。”
巴尔加斯迟疑一会儿，最后还是做了答复。“非常糟糕。”
“我看也不像。那么……我们今晚有幸看见的那具浮尸是？”
“我的一位老同事。”
“赶快跟上去吧！”他说，“洛马纳的事情我来处理，有什么新进展会尽快告诉您。”
“回那栋惊悚之屋前，先来点咖啡加威士忌吧？”费尔明主动邀饮。
“回来做什么呢？”
“简直人间美味。”巴尔加斯马上附和，“死人闻了这味道，恐怕也会从棺材里跳出来。”
老板随即带着客人的点餐要求回厨房去了，留下这群人和沉重的缄默打交道。
“大约三周前，巴利斯在马德里近郊的家中莫名失踪。他在清晨时刻和亲信保镖开车离家，几天后，他的车在巴塞罗那被发现。那之后没人见过巴利斯。”
“警方调查报告指出，巴利斯可能因为过去与银行有财务纠纷，遭人报复而遇害。”
“阿莉西亚，您有话要说吧？”费尔明首先发难。
“我还真是没想到！”
达涅尔望着她，面有困惑，愤怒之情也益发明显。
“我觉得她只是看起来像幽灵。”巴尔加斯如此回应。
“我们有上等的佩内德斯白葡萄酒。”
眼前这位瘦小男子呆望着她，仿佛她只是幽灵。
“就上您的拿手菜吧！老兄，我虽然已经吃过晚饭，再来份豪华套餐我也不会拒绝的，还有，您看我们这位长官，胃口全写在脸上，像是已经吃了好几年牢饭。先给那两位年轻人来点汽水，要吃什么点心，他们自己看着办吧！”费尔明就这样点了餐。
“您总得为什么人工作吧？”费尔明语带怀疑，“因为您怎么看都不像是国民警卫队的人。”
“两位必须先做出承诺才行。”阿莉西亚坚持。
他用力把手抽回，凌厉的目光逼视着她。“您以家族老朋友的身份到书店来，还认识了我的妻子、我的儿子，您这么积极跟我的家人打交道，是什么目的？”
“那么两位大概注意到了，他已经好一阵子没有出现在公众场合。”
达涅尔看着这两个怪人，明明个性天壤之别，吃起东西却都像急寻猎物的狮子。
“麻烦给我来杯白葡萄酒。”阿莉西亚向老板提出要求。
喝过餐后咖啡和烈酒，费尔明和巴尔加斯满足地瘫在椅子上，阿莉西亚在烟灰缸里拧熄了香烟。
“您刚刚提到的‘警方调查报告’……”费尔明追问，“这是哪里的警方？”
费尔明踏出出租车时，一副饿得发慌的样子，仿佛已经在汪洋中漂流了数周。餐厅老板一见到老友费尔明光顾，赶紧上前拥抱，并热情招呼达涅尔。他突然瞥见同行的还有巴尔加斯和阿莉西亚，马上收起玩笑，但费尔明向他耳语片刻之后，他频频点头，随即请客人入内。
“达涅尔……”阿莉西亚伸手去握他的手，摆出求和的姿态。
“只要有东西上桌就吃。”他大言不惭，“这些年轻人，没有亲身经历过战乱，说了他们也不懂，您说是吗，长官？”
“我不知道各位怎么想，但我绝对是洗耳恭听。”费尔明说。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记得什么了。难不成您是从孤魂野鬼堆里回来的？”
“说得没错……”费尔明马上附和，“不过咱们的巴利斯专家是达涅尔，他一直利用闲暇在文艺协会期刊阅览室调查这位传奇名人的事迹，这位名人刚好是家族的老朋友。”
她点头同意。
“达涅尔，拜托……”
“长官，请务必尝尝这道蘑菇炖牛肉，吃了以后，您会一路唱着圣歌回家。”
“警察总署和其他地方警察单位。”
阿莉西亚点头回应，立刻跑出去找达涅尔。费尔明和巴尔加斯留在原处，两人默默相视。
“我们只对有信用的人承诺。”费尔明说，“恕我直说，到目前为止，我一直没觉得您是个有信用的人。”
“我不是。”
“是的，我的本名就是阿莉西亚·格里斯。我从来没有隐瞒过我的身份。”
“我接下来要跟两位说的话，绝对不能告诉别人。”她首先提醒他们。
阿莉西亚随即起身，她看了看巴尔加斯，警官对她点点头。
“可以这么说。”
“但除此之外，其他都是假的。”达涅尔驳斥她。
“您多久前认识她的？”费尔明问。
“不要碰我！”
“完全同意。”费尔明宣布。
阿莉西亚倾身向前，压低音量。“我想两位不会不知道毛里西奥·巴利斯部长这个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