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南迪托往前挪了几步。背后的房门忽地关上,他只能认命地坐在椅子上,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转头一看,发现两名警察就坐在房里的一张铁桌旁。其中一人递了支烟给身旁的同事,两人有说有笑。“至少你不是在地牢里。”他这样告诉自己。
“我只希望您赶快让我回家。”
最后车子停靠在警察局前,守在门口的几名制服警员立刻上前替安达亚开了车门,低头聆听指示,随即抓紧费尔南迪托的手臂,拉着他往局里走。坐在副驾驶座的警官并未下车,他看着小伙子被带走,面带微笑地和驾驶座上的同事窃窃私语。
“我们要去哪里?”他结结巴巴地问道。
“当然。马上就好。”
“很抱歉,安伯托,我迟到了。必须处理一些管理上的事务,时间耽搁了。他们有没有替你准备咖啡?”
口干舌燥的费尔南迪托勉强咽了点口水,但嘴巴像含了沙,不等警官下令,他自动坐下。
“你放心,安伯托,顶多一分钟就解决了。”
“来吧!安伯托,打电话给你父亲,请他把身份证送过来。我相信家人一定很担心你。”
“乖乖在那里坐着。”他连正眼都不看小伙子一下,“给我安分点。”
安达亚沉着冷静,面带微笑,小伙子的惊恐似乎让他多了一份温柔。
“没有人说你做了坏事,安伯托。真的不想喝杯咖啡吗?”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他忍不住申诉,“我没做坏事。”
前往警察局仅费时二十分钟,他却觉得煎熬了二十年。费尔南迪托坐在后座,安达亚就在旁边,一路静静抽着烟,偶尔面带祥和笑容看着他,一副“放心,不会有事”的神情,让人不寒而栗。安达亚的两名手下坐在前座。两人一路噤声。夜深天冷,车内没开暖气,但费尔南迪托身侧汗水直流。他望着车窗外的街景,仿佛永远遥不可及的海市蜃楼。经过的行人和车辆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到了巴尔梅斯街和格兰大道交会口,趁着等红灯的空当儿,他一度有冲动打开车门逃跑,只是身体却不听使唤。片刻之后,车子继续前行,他这才确定车门已经锁住。安达亚很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膝盖。
他从未进过拉耶塔纳大道的市警局。费尔南迪托就和许多巴塞罗那市民一样,倘若凑巧来到这一区,又非得经过这栋充满煞气的建筑,他们会想尽办法改道,并加快脚步。警局内部让他觉得异常阴森,有如洞穴,就跟想象中一样。屋外的街灯在身后完全隐没,飘来一阵氨水味。两名警员抓紧他的两只手臂往前走,但他的两条腿却跟不上速度而拖行着。走廊和通道多不胜数,费尔南迪托觉得体内被一只贪婪的怪兽掏空了。人声和脚步声在空中回荡,一道淡淡的灰色暗光映出一切。一双双热切的眼神投射在他身上,但又百无聊赖地移开。费尔南迪托被拖行在阶梯上,不知是往上或往下。天花板上的灯泡忽明忽暗,仿佛电源是一点一点输送过来的。他们走进一道门,磨砂玻璃门上挂着“特务情报处”的牌子。
足足一个钟头过去了,其中至少四十分钟是在绝望中度过的,只能从一张椅子换到另一张。他连多一秒钟都坐不住,仿佛每张椅子只能有一分钟,时间一到,他站起来,没来由地全身紧绷,几近恐慌状态,他甚至打算用力敲撞玻璃,大声宣告自己的无辜,他们抓错人了,他想要求那两个监视他的警察赶快放人,就在此时,他背后的门打开了,微光映出安达亚的身影。
两名警察对他的问题充耳不闻,就像一路上碰到的工作人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仿佛只是在运送一件大型包裹。他们把他带进一个阴暗房间,里面只有几张铁桌,桌上各摆着折叠式台灯,昏黄幽暗的灯光映在桌面上。房间最里面有个玻璃隔间的办公室,里头放着一张高级木制办公桌,后面还放着两张椅子。其中一名警察开了门,示意要他进去。
安达亚把书桌上的电话挪到面前,拿起话筒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