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drid
这时候,阵阵微弱幽渺的呻吟从二楼传来,像极了垂死动物断气前的哀号。她缓缓步上阶梯。墙面上清晰可见已被抢走的画作留下的框痕,楼梯两旁尽是空置的基座,上面依然可见雕像被掠夺后的凿痕。上了二楼,她驻足片刻,又听见了呻吟,确定声音源自走道尽头。她踩着缓慢的步伐走过去。房门半掩,房内弥漫的浓烈气味扑鼻而来。
“我妹妹在哪里?”她问道。
一九六〇年元月
阿里亚娜冷酷无情地看着她。接着,她在床沿坐了下来,并倾身向前。
进去之后,她在花园里看见铁轨,轨道沿着庄园而建。还有一列迷你火车,蒸汽火车头外加两节车厢,正停在灌木间。她沿着铺石小径继续走向主屋。喷泉早已干涸,上方的天使石雕像和大理石圣母像也已变黑。树干上满是白色空蚕茧,仿佛一座座洒了糖霜的小型坟场。蜘蛛在半空织出一张张细网。阿里亚娜走上椭圆形泳池上的拱桥,青绿色池水浮着薄薄一层鲜嫩水藻,池底沉着小型禽鸟的死尸,就像受到诅咒从天空中坠落。远处是空旷的车库和员工楼,隐藏在阴影之中。
巴利斯的妻子努力想说话。阿里亚娜顾不得她身上发出的恶臭,依旧把脸凑近她嘴边。
阿里亚娜走过阴暗的房间,来到一张华盖床前,在幽暗里看起来像一辆灵车。床边摆放着各种医疗机器,已无运转,全靠置在墙边。地毯上堆满垃圾和废弃针头。阿里亚娜小心避开废弃物,掀开床边的帘幕。床上有个扭曲的身躯,全身骨骼仿佛都融为凝胶,紧绷的皮肤和疼痛重塑了她的身形。那双大得出奇的眼睛嵌在瘦削的脸庞上,眼球布满血丝,充满疑惧地望着她。那类似喉音的呻吟,介于窒息和嘶吼之间,再度从她的喉咙发出来。巴利斯夫人的头发、指甲和牙齿几乎已经掉光了。
梅希迪斯别墅
拂晓时刻,铁灰色的世界,阿里亚娜行走在柏树林周围的漫长小路,手握一束红玫瑰,那是她来时途中在一处墓园门口买的。周遭一片死寂,甚至未闻一声鸟鸣,也不见一缕清风拂过石板路上的落叶,相伴同行的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阿里亚娜一直走到庄园入口的巨大栅栏门前,门上挂着硕大的门牌:
“杀了我!”她听见这样的哀求。
毛里西奥·巴利斯的城堡矗立在花园和林木交织的桃花源后方。一座座尖塔和复折屋顶嵌入烟灰色天空。阿里亚娜,阴暗中的一个白点,终于在雕像、树篱和喷泉之间瞥见了房子的形影。这幢别墅看似一头怪兽,拖着脚步到树林角落,伤重濒死。栅栏门半开着。阿里亚娜径自入内。
阿里亚娜拾级而上,驻足大门前。她叩门三次才发现,大门也开着。她回首凝望,品味着周遭的静谧和庄园的破落氛围。国王和他的特权没落,仆人逃离了他的王宫。阿里亚娜推开大门,仿佛进了废弃墓园,幽暗中隐约可见错综的走道和阶梯在眼前展开。她伫立原地,有如地狱门口的一个小白点,看着死气沉沉的景象,在这里,毛里西奥·巴利斯享受过人生的巅峰。
马德里
Enero de 19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