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够不撤,张作霖又哪里真的想撤,准备行装时,他甚至派人将大元帅的印与旗、国务院印信以及外交部重要档案一个不落地全部运往奉天,并下令说:“一切重要命令,仍须由大元帅盖印发表。”
河本原先并不知晓此事,后来听竹下透露要去北京,且言语间神情紧张,便察觉出其中必有蹊跷,于是当即邀请对方吃饭。席间在他的追问下,竹下一五一十地把所负使命交代了出来。
眼看对东北军进行攻击和缴械的大好机会悄然逸去,关东军方面十分郁闷和焦虑,河本等人大叫:“时至今日,还相信只要依靠一个张作霖,使之主宰满洲,就可以确保治安的想法是错误的。”一些人也忍不住大发牢骚:“张作霖不可恃,政府的狐疑逡巡将误国策。”
甚至河本还考虑到了爆炸失败的情况,他为此拟订的方案是,用脱轨机使火车翻车,然后派埋伏在附近的冲锋队冲上去进行刺杀。
一席话把竹下说得心服口服,这样就由河本主持谋杀行动,竹下的任务改为到北京侦察张作霖的具体行期。河本的想法是在铁路线上动手,他权衡了袭击火车和炸毁火车的利弊,认为如果袭击火车的话,很快就会被发觉是日军所为,只有炸车才可以不留痕迹地达到目的。
张作霖对这种趁火打劫的行为感到十分气愤,他干脆对芳泽不予接见,将其一个人晾在客厅里。芳泽独自坐在客厅里,就听见张作霖在隔壁的办公厅高声大骂:“日本人真不够朋友,竟在人家危急的时候,掐脖子要好处。我张作霖最讨厌这种事情!我是东北人,东北是我的家乡,祖宗父母的坟墓所在地,我不能出卖东北,以免后代骂我张作霖是卖国贼。我什么也不怕,我这个臭皮囊早就不打算要了!”
至于炸车地点,原定巨流河大桥,但因那一带东北军戒备森严,难以得逞,最后改为皇姑屯车站附近的一座铁桥,那里是南满路和京奉路的交叉点,名为“老道口”。之所以老道口,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满铁线走在上面,京奉线通过它的下面,日本人在那里稍微走动,也不怎么奇怪”。负责埋置炸药的是一名调来支援的驻朝日兵中尉,此人技术高超,埋置工作结束后,河本称赞他“不愧为专家”。
河本让竹下把任务交给他来完成,竹下很为难,表示他不能不执行司令官的命令。河本就对他说:既然你自己执行任务很困难,总不能让村冈这个司令官亲自来干吧,有我河本就够了。
芳泽听得懂中国话,顿时被窘得面红耳赤、坐立不安。约半个小时后,张作霖让翻译将一沓公文交给芳泽,同时转告今天无法接见。芳泽以为张作霖至少已经答应了他一两个条件,也就赶紧拿上公文溜走了。
由于田中的压制和阻止,关东军虽然已陈兵奉天,却什么也不能做。不久,吴俊升统兵五万,从黑龙江赶到奉天,对奉天进行守卫。与此同时,原在关内的东北军每天一万、五千地通过山海关,在关外进行集结,到5月下旬,以这种方式集结于关外的部队已达三四万人。
怎么办?讨论下来,在无法动用在满兵力的前提,唯一的办法就是实施“谋略”,也就是对张作霖采取谋杀行动。按照河本等人的认识,张作霖出身绿林,他手下的将领也只不过是靠拜把子结合起来的一群私党,“这样的结合,常常是头目一死,他们立即四散”,也就是说,除掉一个张作霖,其他奉系将领必将树倒猢狲散。
村冈接受了这一意见。鉴于这是瞒着政府的行为,他没敢大事声张,只是暗地里授命司令部参谋竹下义晴为密使,前往北京与日本驻华公使馆副武官建川美次联系,欲借华北日军之手除掉张作霖。
怎奈事势比人强,听了张宗昌的话,张作霖迟疑道:“不行吧?”一旁的町野也表示怀疑:“能吗?”张宗昌却很认真:“我干给你们看看。”觉得张宗昌勇气可嘉,张作霖于是就说:“好,你干着看看。町野顾问,跟我走。”“走吧。”
6月2日,张作霖再次发表出关通电。当天晚上,芳泽又跑了过来。他说日本愿以武力迫使北伐军后退,张作霖尚可得到半壁江山,条件仍是需要答应承建吉会路以及停筑葫芦港等。
回到公使馆,芳泽将公文打开一看,发现张作霖只在上面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阅”字,既未署名,更没有写同意二字,这才知道自己的希望又化为了一场空。
就在河本布下必死之阵的时候,张作霖正在为离京做最后的准备。1928年5月30日,他对所属各部队下达了总退却令。右翼张学良、杨宇霆的联合军团全部后撤,但是左翼张宗昌没有马上撤退,不仅如此,他本人还跑到北京,当着面问张作霖:“大元帅,为什么要撤出北京?我一个人也要干。”
河本一听,认为原来的办法是“轻举妄动”——且不说在北京很难找到敢于从事这样冒险勾当的人,即使有这样的人,在各国众目睽睽的环境下,也不容易得手,而一旦行动失败,对方方面面都不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