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草原追剿的那些日子足可以称得上是艰苦卓绝,若是一个不善于带兵或缺乏江湖经验的人,可能还没过几天,麾下官兵就会逃得一干二净,让指挥官变成光杆司令。张作霖在洮南一干就是几年,部下始终对他不离不弃,的确有其过人之处。
苦和险,都已渐渐习以为常,让人无法接受的还是迟迟难以建功。在这片宽阔无垠的草原上,成天就只能眼看着蒙古骑兵像闪电一般出没,官军除了干着急,还是干着急。张作霖压力很大,他对部下们说:“如果不能把蒙匪消灭,我还有什么脸面干呢?”
张作霖与安遇吾是至交好友,听了众人的意见后深以为然,遂派人给安遇吾送信,约他前来一聚。
原来部队到新地点后,蒙军还是跟了过来,并且在夜晚实施偷袭。张作霖虽不知道这些,但他直觉危险未过,而在有危险预感的情况下,他是不会睡觉的。让陶历卿写信和吸烟,也是为了让陶历卿警醒一点,以准备应付意外情况的发生。
听了张作霖的话,大家都坐不住了,便一起寻思究竟该用什么法子才能把事情办好:想剿平这伙“蒙匪”,必须一部一部地消灭;要消灭其中的任何一部,必须知道这一部的老巢在哪里,这样就非得派人去挖底;被派去挖底的那个人,又非得与“蒙匪”有内部关系不可。
凡是和张作霖打过交道的人,都会留下这样的印象:“身材短小,然而两眼炯炯有神,精悍之色见于眉宇。”后来据说法军元帅福煦(一说是霞飞)到访中国,在奉天见到张作霖时,也称他“两只狐眼,机警过人”。正是凭借这种精悍和机警的性格,张作霖又一次摆脱了危险。
约莫走了一百多里,天亮时他们到达了一个汉蒙交界的地带,可以看到有土房子和蒙古包,张作霖这才传令“住下”。紧接着,后面的监视兵报告:“昨夜蒙古兵果然前来奇袭。”
一连三四天奔波下来,众人已经累到了两脚打飘,能够过夜休息,没有人不高兴。现在一听要开拔,各营管带、哨官、军士都不乐意,但在张作霖的一再坚持下,又只好勉强动身。
陶历卿推辞不得,只好吸了两口,但他到底困得不行,很快就晕晕乎乎地倒在炕上,头塞在枕头下面睡着了。睡梦中,他迷迷糊糊地听到耳边有“扑哧扑哧”的声音,转过头来,赫然看到有人正用刀砍他的枕头。
过去,“胡子”里面有一类人,名为“插千的”,专门负责在“砸窑”前潜入“窑”内做卧底或进行侦察活动。“插千”非常危险,一旦被对方发觉,重者被立即处死,轻者也会被打成残疾,所以“插千的”除了需要“管直”(枪法好)外,还必须机智勇敢、忠诚可靠。安遇吾不是“胡子”,当然更没有做过“插千的”,但是“插千的”所需要的技能和品质,他全部都具备。更重要的是,牙仟驱那里有个名叫鲍老疙瘩的头目,过去在安遇吾家里做过事,两人交情不错,安遇吾可以利用这一关系打入对方内部。
众人想来想去,一致认为只有八角台的安遇吾能办这个事,而且除了他谁都不行。
陶历卿写了一封又一封,一共写了七八封,直熬到深夜才结束。这时勤务兵都已睡着了,张作霖却还没有睡,正在屋内抽大烟玩呢。见陶历卿写完了信,他就把大烟盘子端出来让陶历卿吸。陶历卿推说“不会”,他不让,非得吸,还亲自倒在炕上,给陶历卿打烟泡。
这种比《水浒传》中“及时雨”还要更慷慨好义的性格,在江湖中最受推崇,在八角台一带,凡是“耍混钱的”,无不把安遇吾敬得像个头儿一般。有人甚至说安遇吾不是“胡子”,但却能指挥“胡子”。
蒙军偷袭时不用枪,只用刀,在他们砍陶历卿的枕头前,外屋的两个警卫兵已经被砍死了。陶历卿虽然还是睡着了,但幸亏把头放在了枕头下面,又因为被张作霖干扰,所以睡得不是太沉,否则也难免一死。最后从里屋冲出,救陶历卿一命的正是张作霖。他射出的子弹把闯入屋内的两名蒙古兵都给打死了,同时枪声也唤醒了屋外的大部队,参与偷袭的其余蒙军见行动已经暴露,赶紧骑马逃走了。
陶历卿这一惊非同小可,脑子立刻清醒了,他迅速拔出枪,向持刀之人射击,然而子弹并没有射中对方。千钧一发之际,由里屋冲出一人,他把陶历卿拉下炕,用膝盖将其压倒在地上,随之甩手就是“一连六响”(即六颗子弹连发),而且连续打了好几连。与此同时,外面也枪声大作。
安遇吾身材高大,经常穿一身不扣纽扣的袍子,系一条布带子,平时好骑快马,骑马时不拿马鞭,拿的是绳拂,这是当时东北有钱人的典型装束和做派。安遇吾很有钱,但绝不吝啬:朋友有急,挥金如土自不在话下;朋友有难,别说钱,要他拿命相抵都没有问题。
晚上宿营,张作霖和陶历卿一个住在土房子的里屋,一个住在外屋。陶历卿认为到了新的地方,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就想安心地睡个好觉,但张作霖偏不让他睡,一个劲地催着他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