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作霖在会上一出头,便把自己摆到了蓝天蔚及其革命党的对立面。随他进入奉天城的马队仅有四五十人,人数上没比他在讲武堂受训的部下多出多少,合起来百人还不到,即便再加上赵尔巽的卫队和警察,兵力也仍然不足。那些天里,张景惠等几名管带每天轮流在张作霖所住的万福客栈值班守卫,为的就是怕蓝天蔚动手或党人行刺。与此同时,张作霖还施出虚张声势的空城计,在东西南北关的各处客栈、商号和大民宅,他都派人在墙上贴出“前路巡防营哨兵房间”的字条,给人以数千兵马源源来到的气势。
后来张学良才知道,他母亲让他跑而自己不跑,是准备等新军打过来时自杀的。幸好那天晚上并没有打仗,蓝天蔚也没有袭击新民府,长大后的张学良一直想不明白,蓝天蔚为什么不动手。
当时张作霖的原配赵氏及大儿子张学良都住在新民府,虽然新民府也驻有张作霖的一小部分军队,但若是蓝天蔚派兵袭击,根本就是小菜一碟而已。张作霖做“胡子”的时候,曾经干过绑票的事,他当然不会想不到蓝天蔚可能劫持其家属以为人质,只是在他自己都处于危境的情况下,也实在无法再顾及家人了。
张学良一看母亲的表情就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很着急地问:“妈,那你呢?”赵氏回答道:“你别管我,也别问,你赶快跑。等事情稍微平息了,你看到哪个老头儿好,就跪下给他磕头,把银子给他,叫他带着找你爸爸去。”
见张作霖已镇住全场,赵尔巽趁势说道:“各位听我的准保没有错,也许我上了年纪,话没说清楚,大家没听明白。现在我再说一遍。”
会议一开始,赵尔巽就开宗明义:“武汉叛乱,朝廷正派大军剿办,不久即可平定。东三省为皇上老家,我们必须拥戴朝廷。现在朝廷还没有谕旨下来,我们的要旨是保境安民。”他接着提议道:“我们今天应当郑重地表决一下,谁赞成我的意见,就请举手。”
卢协统被说得面红耳赤,只得辩解道:“老兄,有命才能革命。张某那两颗炸弹,你难道没有看见?若是放响了,我们还能有命吗?好汉不吃眼前亏,我是救了大家。”
东三省新军的联手“逼宫”至此夭折,蓝天蔚在东北新军中亦因此陷入孤立。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张作霖手里的毛巾包并非炸药,他事先也没有准备。只是看到赵尔巽处境窘迫,为化解危机,才临机一动,从赵尔巽随从手里拿来小茶壶,用毛巾包起来,以此充作“诈弹”。曾有后世学者这样形容张作霖超人的胆识和气魄:“遇事剖决如流,机警过人,及其怒也,须发毕张,辟易千人(意谓可吓退千人)。”
有一天,赵氏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说蓝天蔚当晚要打进新民府。她赶紧把十岁的张学良叫到身边,对他说:“今晚上可能会出事,今晚上要是打仗的话,你就跑!”说着,便用白布将三十块大洋包起来,系在张学良的腰上。
若真要探究这件事,可能还是蓝天蔚的思维方式与他们不同。党人喜欢行刺要员和发动起义,但殊少像“胡子”那样绑架人质,自然更想不到、干不出用“诈弹”来恐吓别人的事。也正是这个不同,导致蓝天蔚等人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仍然一步步开始落入下风。
得到张作霖、冯麟阁的支持,赵尔巽气壮了许多,也再不提及出走入关的事了。1911年10月20日下午,他更在奉天主持召开东北新旧两军将领会议,希望自己的主张能够首先得到军队方面的支持。
众人再一看,只见张作霖双手还紧握着两个类似炸药包的毛巾包,且两眼喷着怒火,看起来确实是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样子。
一散会,蓝天蔚就抓住卢协统的袖子说:“你这个家伙,在外头我们是怎么说的?说话不算数,到里面又举手!”
话到此处,他还抖了个机灵,说:“我的手仅举到耳根,只算一半赞成,一半反对。你们不看清楚,稀里糊涂地就随着把手全举了起来,这怎么能怪我呢?”
与会的新军代表除第二混成协外,还包括黑吉两省的新军军官。旧军主要是指巡防营,几名统领尽皆与会。赵尔巽话音刚落,张作霖就举起了手,其他旧军统领也跟着举手赞同,可是新军那边的镇统、协统和参谋长们却都端坐不动,没一丝反应。原来在开会前,蓝天蔚就与其他新军将领商量好,要趁这次会议将赵尔巽一军,逼迫他发表东北独立的电文。
会场一片寂静,赵尔巽顿时陷入难堪之中。就在他不知如何才能下台收场的时候,张作霖忽然起立吼道:“总督劝告诸位保境安民,可谓苦口婆心,仁至义尽。大家如不接受总督的好意,举手赞成的话,那我们今天在这屋子里的人只有同归于尽,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在赵尔巽重述一遍自己的主张后,新军中一位姓卢的协统率先举手,其他人见有了带头的,迫于形势所逼也相继举手。赵尔巽喜形于色:“全体通过了,大家总算给了我一个老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