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很有志向。”
“哈哈,哈利,你再说一遍。”他抿了一小口酒,无名指敲打着酒杯。“好吧,我们理解了这场游戏的意思,为我们的目标干杯吧。”他举起杯子。
我也不能,所以我保持沉默。
“我相信你能理解,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许多优秀同事身上所欠缺的特质。虽然现在还没有相关经验,但是我看你很有潜质。我打算让你更上一层楼。”
“你这边也有问题。比尔·哈维是一个报复心极强的家伙,我们都这么认为,但是他确实有与众不同的地方。他说你不值得信任,这可是致命的打击。一周后他又改变了主意,他写道:‘经过考虑,这个人有些怪异,但是很聪明,值得信赖。’当同意你执行这项任务时,检查员开始好奇:是什么让哈维对你的看法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但这对你来说没有什么不好。”
“你需要得到我的明确肯定。”
“好像是一年半吧?”桃乐丝说道。
我不知道Goutiere究竟是法语中的印度语,还是印度语中的法语,虽然我时不时地会听到“伯爵夫人”,但还是不知道怎么写。桃乐丝是贵族出身,乌黑的秀发、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子,但她的嘴总显得她愁容满面。她有一种奇妙的吸引力,自我感觉很不错。
“您太厉害了!”我充满敬意地对桃乐丝说。
但是我没有听过,所以觉得亨特讲得很好,现在举一个例子吧。
“你总能清楚地记住时间,”亨特说道,“好吧,十八个月以前,中国人宣布要在日本举行首次商品交易会,展示他们先进的机械设备。这真是惹来不少关注,我们也曾经历过,但是这事决不能发生。万一他们真的有竞争力怎么办?美国的利益会受到影响,而且我们当然不想日本与中国拉近关系。我设法潜入他们,事先打探消息——可怜的中国人啊!他们的设备只不过是我们的劣质复制品,而且大部分还是手工艺品。显然,他们手工作坊的规模不会减小,不,我们根本不需要花钱和他们竞争,只是我决定炸毁他们的展览会。”
“趁酒还没被你喝完,递给我一杯吧。”桃乐丝说道。
“一位漂亮的女士。”我答道。
酒喝得越多,他就越自信。不一会儿,他就开始叫我哈伯,我听着这个名字意义非凡,很快他就解释说他的双胞胎哥哥的昵称也叫哈伯(这可能是莫须有的)。“话又说回来,哈利,你的名字不错。”他说道。
尽管晚饭只有我们三个人一起吃,但是气氛也很严肃。在他们漂亮的长桌前,霍华德坐在桌子的一端,桃乐丝坐在另一端。如果说他们两人都是势利小人的话,我发现被这样的人接受,就跟中了奖一样,自己仿佛沐浴在芳香之中。霍华德拜访“破屋”的经历并不十分愉快,所以现在目光又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我不仅是哈伯德家族的继承人,而且还是蒙塔古的教子。但是霍华德还未理解,有些社会欲望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满足的。我喜欢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在他面前,我有一种不可言喻的优越感。
“干杯。”
这时女仆敲响了书房的门,晚饭时间到了,公事暂告段落。桃乐丝不如亨特健谈,饭桌前,桃乐丝通常是听亨特讲,我希望她能把亨特的话吸收变成自己的思考,毕竟她已经听过那么多次亨特的故事了。
“我去香港干什么?”桃乐丝问道。
“一位优秀的中情局情报员的妻子可以说是一件艺术品。当初我被派遣前往危地马拉时,桃乐丝正怀着我们的第三个孩子。在她最难熬的那段日子,我却不能留在华盛顿陪她。但是结婚有好也有坏。干咱们这行的,从短期来看单身是不错,你想去哪就去哪;但是时间长了,就会凸显许多不利因素。客观来说,咱们这行最好的妻子人选就是有钱的女孩,在社交方面能应付得来,就算我们一连几个月不在身边,她们也能自己养活自己。
“你说对了,”他抿了一小口酒说道,“我不会放过我不应该放过的人。在东京时,就是她拿到了阿根廷的代码笔记。”
“没有人比她更适合了。”我答道。
“两年前在日本那会儿……”
“哈伯,最主要的是,对不起,应该叫你哈利,不要自欺欺人,我们谁都想成为中情局的老大。对我来说,这比当总统都好,你觉得呢?”
我和萨利度过了一个最难熬的下午,那天碗哥邀请大家和霍华德以及桃乐丝共进晚餐,以作为回礼。萨利那天的表现有点吓人,她一直说要离开,差不多说了半个小时——我竟然和一个身体僵硬、患有社交恐惧症的女人做爱!亨特可能一心投入到“马克思主义是狗屎”的游戏中,他想把球状纸箱往前运,却不能回头。这次晚餐亨特注定不能吃得很开心,因为我们都不知道怎么玩那个玩意儿。桃乐丝更糟糕,她有八分之一的拉苏族和哈里森血统,天生性格比较冷血,亨特夫人的称号果然没有白叫。亨特会告诉你,桃乐丝嫁给了Goutiere伯爵家的人,他们在金德讷格尔有一所房子,“Goutiere伯爵家都在那里,在加尔各答附近。”
那晚我们都喝醉了。桃乐丝后来去睡觉了,霍华德又和我谈了很久。我没有哥哥,但是他给了我一种哥哥的感觉。
他一定是又有了其他想法,因为他没有拿出文件就关上了抽屉。“我给谢尔曼的分值挺高,他工作勤奋,而且做代理副指挥官也很用心,但是我得慢慢地提拔他。他现在已经是驻点副指挥的水平了,但要等他学会了如何管理,才能继续提拔他。我怕他会一直窥探这个职位,但没办法,我必须公平对待。”
“有点,但我会适应的。”
“谢谢。”
“很好。”霍华德说道,然后打开抽屉,“我接下来要给你看的,是秘密。”
无论亨特一家有何优势有何缺点,他们还是会殷勤招待我,只是我付出的代价就是在办公室忍受这位“家中哥哥”的冷漠。无论如何,我接受了这场“交易”,这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更多地了解亨特对驻点的看法。在卡拉斯科吃晚饭期间,桃乐丝说道并不是所有的交易都能在饭桌上完成,在晚餐前半个小时,亨特把我叫到他的书房,我们谈了很久,说到了盖茨比和卡恩斯的缺点与不足。在他和我说这些的时候,我没怎么回应他,因为我知道这是在为我的新任务做铺垫。凡是我们付费的记者和编辑全部由碗哥负责联系,让他们在蒙得维的亚报纸上刊登我们的新闻。但是上周碗哥等了很久才等到他们的期刊,结果主题竟然是“赫鲁晓夫,乌克兰的屠夫”。
“在这一行业?”
“我今天算知道好的白兰地究竟是什么样的了。”
回到办公室——当然,我不会忽略我的本职工作,我注意到我的任务之一就是要把今天的报道在今晚之前送到亨特家,因为下午亨特出去和乌拉圭人在赛马俱乐部谈笑风生。我很久没干过这事了,因为碗哥和其他同事都以为我并不是为了工作才去他家,而是他家餐桌上的固定客。所以那天晚上我去亨特家办案时,盖茨比或者卡恩斯甚至碗哥都亲自开了十二英里的车,去卡拉斯科海滩(亨特家就住在那里),亨特住在一栋白墙红顶的别墅里,离大海只隔两个街道,但是他大多时候不会留我的同事在他家吃晚饭。桃乐丝对晚辈一般没那么友好。而我也不愿意在那见到萨利,也不愿看到卡恩斯那副表情,卡恩斯的妻子个头最小,他们两人在一起看起来十分不协调,桃乐丝对这种不协调似乎感觉很不习惯。如果盖茨比出身较好,他妻子狄奥多拉也来自南方有名的女子教育机构阿特金斯—埃默里(Atkins Emory)的话,也许亨特会再邀请他们一次,但绝不会再有第三次。
“见鬼,我真的这样想。我在二十岁的时候中过弹,五十岁的时候也中过一次,桃乐丝说我有个不好的习惯,那就是对自己太不小心了。我对自己的关注可能只占所有事情中的1%,而这1%的关注就是我的神经。我的神经很不一般,我从头到脚指头都是由它支配,再过十年到十五年,我可能会真的争取最高位置。所以你要争的话,可能就要再等二十到二十五年了。”
“不止吧,我通常看女性的深层内涵。哈利,问问你自己,你觉得桃乐丝能当间谍吗?”亨特问道。
“再开一瓶吧。”霍华德说。
“我喜欢这份工作。每天都能学到东西,我希望我可以做好这份工作。”
“是的,先生,”我停顿了一下,“噢。”我听到自己说。
我当然不能回答不是。我点了点头。
“会受到良心的谴责吗?”
我是这样吗?从知识和权力中做选择对我来说绝不是个难事,前者就是我的首选。不知他是否看到了我自己都没察觉的品质,难道是他的拿破仑酒激发了我的潜质?总之,我知道这些话给我带来温暖。明天我还得好好想想哈维对我评价的事。
“兼职的。”桃乐丝补充道。
“碗哥得的B-,你的成绩更好。”
“让我给你说说你最近的主要任务。过不了多久,你得结婚。”
吃完晚饭我们一起回到他的书房,他又拿出一瓶拿破仑酒,我们开始了饭后的感情沟通。亨特书房的墙上挂了大概五十张照片,有他和桃乐丝各自的童年照、他们一起在巴黎的照片、他们孩子的照片,还有亨特各个时期的纪念照,包括在大学乐队演奏萨克斯、当海军少尉、在美国海军后备队、在瓜达尔卡纳尔岛当通讯记者、在写小说时的照片,还有他和中国持枪狙击兵的合影,他在奥地利坐山吊椅、他在莫斯科抓野鸡、他在阿卡普尔科海滩、在好莱坞、在怀俄明州手持羚羊角的照片、他手持公羊角的照片(我也不知道是在哪里),我们到希腊时,他已经不想再旅游了,他在卫城给自己放了个假,坐在一个大皮革座椅上,显然他早就想好了,让我当他的助手。
所以我知道我的新任务是什么了,碗哥认为和记者的联系神圣不可侵犯,所以大部分书写和编辑工作可能由我来负责。亨特抱怨盖茨比和卡恩斯的工作任务完成得不好,我知道他这是在向我暗示我的工作量将会很大。这是所有机构长官的小把戏,我已经了解得一清二楚了,他们往往把枯燥的工作交给新人,亨特就是想给我派更多的任务。我只好点头同意,开始接手碗哥给他最欣赏的三位新闻记者发的资料,AV/ARICE、AV/ENGE、AV/IATR——亨特达到了他的目的,可以松口气了。
“确实是件令人期待的事情。”
“我们就不看盖茨比和卡恩斯的了,我想不起他们有什么好事。”
“她的西班牙语非常了得,她是阿根廷大使的发言稿起草者。”霍华德说道。
“我知道。”
他说这一切的时候,我脑子里想的和他说的并不一致。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我并没有任何想当高层领导的想法,不,我在这拥有双重生活。我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双重生活上,我点了点头,好像白兰地是我的知己一般。
“好的,先生。”
“哈利,你在这一行业有什么打算吗?”
他告诉我:“哈利,等我们把该说的话说完、该做的事做完,你就会发现,其实宣传只占其中一半,但我觉得这是更好的那一半。”他打开他的抽屉又关上,似乎是在检查苏联人是否在这动过手脚。“我真不想跟你说,”他说这些的时候用双手挡着嘴,好像要阻隔所有敌人的耳朵似的,“我们身后到底有多少家媒体报社,收买记者简直比买马还容易。”
“这些都是个人评估。”
“说到奖励,”霍华德说道,“我认为我坐站点总指挥这个位子的主要原因就是由于这个妙计的成功。当然,我还得谢谢桃乐丝。”他向她举杯道,“朋友,看看你的女主人,你怎么形容她?”他问道。
“谢谢你,霍华德先生。”
“从现在开始,三十年以后,你是想继续干下去,还是想退休?”
“尽管做的是兼职,但她还是趁午睡那么会儿工夫就拿到了代码笔记。我们在拐角处有一个小队,拍到她的速度比你扒兔子皮还快。而且午休没结束她就把代码笔记放回原位了。北亚地区指挥官都敬佩她。亲爱的,你真的很棒!”霍华德说道,“即使我没在巴黎遇见你,我想我也会在香港的某个晚上被你迷住。”
“好吧,霍华德非要这样说我也没办法。其实对我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壮举,毕竟当时我正为阿根廷大使工作。”
“我也这么认为。”
“我知道你的难处。”
“根本用不着,这次的任务叫作策略。我雇佣了一个技术很好的飞行员,晚间使用飞机向东京投放数以万计的传单,上面写着:请来参加中国贸易展览会吧,免费入场,还有免费的啤酒、主食、生鱼片。”
亨特开始大笑起来:“哈利,中国人将被淹没在东京人民的浪潮中,每个日本人手里都拿着一份传单。到时候他们只能关门,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提供免费的东西。迫于舆论压力,他们也不得不离开日本。”
“咱们这么说吧,只要你还没结婚,就好好利用单身的优势,尽可能寻求机会,争取在不同的部门间调转,拓宽自己的领域。当你遇到合适的女孩时,我指的是像桃乐丝一样优秀的女孩时,就应该和她结婚。如果你没有结婚,是不可能坐到驻地指挥官的位子上的。机构的领导一般而言都是我们国家的外交大使,我们只是外国人眼中的美国花瓶。”他修长的手指呈四十五度角从酒杯向上指出。“你看,我的理论就是,我们这些身在国外的美国人都是‘控制嫉妒组织’中的一分子。我们向全世界展示了如何过上清净而富裕的生活,他们都憎恨我们。所以我们做的任何事情,都与‘控制嫉妒组织’密切相关。他们可能憎恨我们,但是他们的憎恨毫无用处,就让他们恨去吧。让他们恨我们,就是你未来妻子的职责。”
“经营一个大型间谍结构,培养间谍精英,所有国家都得找你。”
“你打算使用‘谁—我’吗?”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