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特去过百里香山吗?”
或许马上就有大事要发生了,你可以通过兰利市的传闻来判断这件事的重要程度。谣言突然消失了,却没有给人们带来实质性的消息,那就是我们可以从人们口中得到的线索。尽管投机买卖让巴特勒获得了很大的利润,但我并不觉得这是他的主要目的。他的经营活动为他带来了大量的利润,但是他背后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值得肯定的是,他很能干,几乎什么都会,在西贡的时候,他用越南人组建了自己的小分队,只是为了一时兴起想要进攻越共,当然,那支队伍也参加了几场缉毒战。在一个昏暗的晚上,在南半球的月亮照耀之下,巴特勒宣布用投机买卖得来的钱创建一个公司。重要的是,他跟我保证说,这些钱最终会让情报局受益,最终也会回报情报局的。
“怎么了?”他严肃地问我,“我告诉你,哈利,这场战争会暴露情报局的,他们早晚都会撤销我们所有的应急措施,而且绝对不会让广大的美国公民知道。”
我本不想问下一个问题的,但是内心的想法远盖过了骄傲。我在便签簿上写道:“基特里奇陪着夏洛特一起的吗?”
“你知道他去那干吗吗?”
总的来说,说他很成功也是不为过的。他在距离弗吉尼亚几百英里的地方买了一个马场,在马场里饲养阿帕卢萨马,而且还在马场上装置了完备的器具。百里香山这些年也一直在扩大,现在更多的是听说这座山有一万英亩而不是一千英亩,而且我之前听说要在他的树林里建一个雇佣兵的训练基地。关于面积大小的争议是无所谓的,一万英亩,这是听说的面积,就算是十五平方英里也比我们原来的农场佩里营要大。在山林里或许有一些和他关系很好的全国制造商协会的人,但在美国的领地上,不可能有某支力量胆敢在距离首都一百英里的地方训练小型军队的,这绝对不可能。
“我希望你随时保持清醒。”罗斯说。
他苦笑了一下,把写着字的纸张投入篝火里,我也无奈地笑了笑。在你怀疑自己是不是把半生的时间浪费在错误的职业中的时候,这样的时间是非常难熬的,而我会觉得对一个不带主观色彩的观察者来说,我们所做的许多工作都是荒唐的。当然,我们这样想的前提是观察者是不相信上帝的,他们只相信事实。
无论他是不是已经成为一个银行代理家,他希望用一个美丽的圈套引出幕后的重要政治家是不可能的。在法律上,性勒索是违法的,而这样的做法对我们情报局的人来说几乎是诅咒。情报局有一万五千人,包括出色的职员、打字员、专家、分析家以及程序员,这些人占据着情报局工作人员的百分之九十,他们就像民间五角楼的人一样传统。高档的性交易场所不适合情报局的优秀工作人员,因为这些人周日都去做礼拜了,平时还会阅读《国民评论》这类书刊,他们都相信我们应该是这片土地上过着严谨生活的一群人。不,你不能希望这样一群人会为巴特勒见不得人的交易工作,更何况,巴特勒的这些事很容易就会被人们揭穿。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为什么会是在百里香山呢?
“你喜欢那个地方吗?”
“你肯定三个人就够了吗?”
我能感觉到自己在逃避和罗斯交流时在他身上感受到的恐惧感,我不需要恐惧,我一定要意识清醒地去思考迪克斯·巴特勒的事,有太多事情需要思考了。巴特勒似乎总是一个给人印象深刻的人,从自然状态上来说,你可以在任何组织里看到他。他很强大,也很帅气,找不到其他更恰当的词来形容他了。在训练的时候,指挥员常常告诉他,他来错了地方,他应该到好莱坞去试试运气。可他并不赞同这种观点,他的傲慢态度也是大家公认的。在两次橄榄球赛季上受伤(他是中后卫球员,在第四轮选球员时选上的,他被选到华盛顿红人队里)以后,他最终选择放弃专业橄榄球而加入到中央情报局。在农场的时候,我们都被安排到第三十组,而他肯定是在所有的体力项目上都远远领先于我们的。他除了身体好,同时也很聪明,所以他后来在中央情报局里的职业生涯继续顺风顺水。一九五六年,我和迪克斯·巴特勒一起在柏林工作,一九六〇年,当霍华德·亨特和我在猪湾帮忙训练古巴的流放人员时,我在迈阿密看到了巴特勒。一九六二年,我和巴特勒一起参加过两次冒险活动,那时候当地的古巴政府饱受菲德尔·卡斯特罗的间谍之苦,我们的任务之一就是清除这些间谍。要说有什么可疑的,那就是巴特勒不屑于用抽水马桶来逼犯人招供。“对待古巴人,这样的逼供方式很适合,”他说,“不同的方式适合不同的民族。”
迪克斯·巴特勒在情报局里面开辟了一条近道,并且作为一个传奇从越南回来了。回来之后,他就向组织递交辞职信直接进入商界赚钱去了。对我们来说,我们谈论他时应该是充满嫉妒的,但是我们没有,而且并不确定我们在谈论什么。我们得到的信息可能是没用的,同时却是必不可少的。他是打算和情报局再无关系了,他应该是在做签约之类的工作,或许,只有上帝才知道他真的在做什么。因此,我们谈论的可是敏感话题,就像牙齿是不能轻易触碰那般敏感,于是我们只好保持沉默。我们是分部落种族的,在牧场里(其实就是兰利市平民的自助餐厅),我们可以自由讨论,能够辨认自南往北吹的风。
我让他待在炉火旁,自己上楼去卧室拿出了钥匙,我正要用钥匙插入锁孔的时候,门就开了。我发现基特里奇不在床上,也不在卧室里,这并没有让我感到惊讶。
“呃,哈利,你想多了吧,许多人都会去那里的,经常在周日下午而不是周六晚上。”
“多少次?”我问。
“我去过百里香山。”我看到纸上写着。
当我准备离开的时候,我看到罗斯看上去似乎很痛苦的样子,或许他这样会让我好受一点。当所有东西全部倒塌的时候,似乎只有讽刺能够让人找到一丝尊严。我快速拿起这件武器刺向罗斯以保护自己,他本来很想让我回到基特里奇身边的,但是现在他应该很害怕被单独留下,我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恐惧。
“如果基特里奇感觉好点,我会和她一起下来的。”
“真的会这样吗?那他们会怎么说呢?”
我拿来便签簿,以便在上面写字交流。
“不知道。”
但夏洛特是有预测能力的。基特里奇的一个朋友,名叫波莉·盖伦·史密斯,是我们部门一个高级官员的前妻,和肯尼迪总统有过一段贵宾级的关系。所谓贵宾级的关系是描述一种流行的安排:一个人进门,脱衣服,紧接着进入无限的欢娱之中,洗浴,穿衣服,说再见,所有这些都是在二十分钟之内完成的——“如果关系太浅是不可能成为贵宾级的。”夏洛特评论道。
“我也不能肯定。”
“我不能肯定。”他试着说。
关于巴特勒的其他故事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了,这些故事早就应该深埋在地下了。在他的地盘上会举行周末宴会,这些地盘是原先我们让给西贡而不是让给华盛顿政府的。一些当红的交际花可以把说客、参议员、当红的国会议员、名声大噪的实业家甚至是大家共同厌恶的人紧密联系在一起。在华盛顿,有魄力的人可以举办宴会宴请国会、议会的重要人员而不需要交际花的出现。关于巴特勒通过款待富商以及有权势的人,从而从他们身上获得好处的传言都可以上电视节目《蜂蜜和巨富》了,这个节目是专门挖掘绯闻背后的真相的,一周一次,每次持续播一小时。虽然我不轻易相信传言,但我相信关于巴特勒的这些传言。如果从科学的角度来看这些谣言,那这些谣言就是可信度很低的事情,这些事也会被人们谣传为花边故事。虽然我不聪明,但我知道性爱的欲望是永远比不上敛财的强烈欲望的。对年轻人或者是吸食可卡因的人来说,性爱只不过是次要需求。然而,在百里香山这个地方人们似乎并不缺少可卡因,而且毫无疑问,这个地方有许多年轻的女性,这样一来,故事的发展就乱套了,如果巴特勒在距离华盛顿一百英里以内的地方举行狂野放肆的宴会,那么他就不是做交易而是做一些更大的买卖。
罗斯看着我,点了点头。
“偶尔。”
“肮脏的东西!他们会告诉大众我们所做的肮脏的事情,借此除掉我们。当美国公民以及他们选出来的不满意、不团结的州政府的浑蛋议员们发现我们所做的一系列见不得光的事之后,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杀掉情报局的人,所以我们要提前做好准备。亲爱的哈利,我们需要秘密的资金,而且要把这些钱藏好,不能让人有所察觉。好好看着我,”他露着牙齿说,“我打算做一个银行代理家,专门管理我们这些秘密的钱。”
在便签簿上,我写道:“你希望今天晚上在这里见到迪克斯·巴特勒吗?”
罗斯举起他五指展开的手,他的手势告诉我五次。他怜悯地看着我,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耻辱,或者我应该承认面对他的关心我是多么受伤。这样的场景让我想起了以前的屈辱记忆:那是一个夏天,我和一个比我大两岁的表兄打架,他十一岁,我根本打不过他,他朝我的鼻子打了一拳,我顿时觉得看到一颗流星从天空的一边划到了另一边。这一拳让我直接摔倒在地,一滴滴像银币一样重的血直接从我的鼻子里滴到地上。陈旧的伤口又有了新的伤痕,我一定要见到基特里奇。
我们曾经尝试着缩小差距,我们让安全办公室多承担点责任,因为他们能够拿到华盛顿州都市警察的档案。这些都市警察有一个首领叫罗伊·E.布里克,这个人有办法在华盛顿的一个酒店(如果你很想知道酒店的名字,我可以告诉你这个酒店叫哥伦比亚广场)接触到应召女郎。布里克平时都是穿着艳丽中透着威严的服装,给人以大人物的感觉。我是从夏洛特口中得知这些事的,那时夏洛特是在安全局工作的罗斯的秘密上级。可怜的内德——那时候还不是雷德——不得不和布里克队长打交道,这就意味着内德必须尽其所能防止布里克和胡佛分赃。“啊,那些名字,”夏洛特曾经惊讶地说过,“我告诉你,哈利,那些能够通过自己的职位获利的人总是能够在查尔斯·狄更斯那里得到绰号。”这时候,夏洛特就像一个内地的部落男子一样重复着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意思的东西,他一直重复着,“约翰·埃德加·胡佛,罗伊·E.布里克,约翰·埃德加·胡佛,罗伊·E.布里克……”然后他为罗斯叹息。“可怜的内德啊,他们那些人让他在安全局虚度光阴,没给他安排什么好的工作——迎合布里克。”夏洛特眨了眨眼睛,眼里充满了对罗斯的惋惜。毕竟,在罗斯去安全局工作之前,是由他掌管着夏洛特的特殊资料的。那些人或许会眼光受限,但是对夏洛特来说,他是以自己的专业为傲的,所以他让自己远离胡佛的诽谤、讽刺,并且告诫罗斯不要捡起落在海滩上的任何一朵秋葵,以免惹上麻烦。以上内容有待进一步求证评估。
现在,我在尽力回忆过去的十年里我听到的关于他的消息:他已经离开了中央情报局并且投身商海了,而且涉足的商业领域还不止一个。这些就是我所知道的关于他的所有消息了,一点也不算多。如果把在大公司里流传的消息比作一条河流,那么我和罗斯之间耳语传播的消息仅仅是小股地下水。有些时候,地下水可能会流到地面上来,我们同事之间就会自由地谈论相互之间的婚姻难题,或者是谈论在金沙萨进行的一场欢呼雀跃却不合法的活动,他们甚至还在拆毁当地人的藏身地,把房子的主要支撑全部拆毁。当然,我们知道什么时候不能谈论这些事。这个时候,地下水就会流进岩石洞里再也流不出来了。
但是,肯尼迪总统被刺杀一年半以后,波莉·盖伦·史密斯就被打死在波托马克运河上的船上了。警方找到了一个嫌疑人,试图寻找证据,最后以失败告终,嫌疑人被无罪释放。然而,她被谋杀似乎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并没有参与谋杀她这个结论在谋杀案发生的那段日子并不为大家所接受。除了杰克·肯尼迪之外,波莉·盖伦·史密斯还上过谁的床呢?夏洛特立即赶到她家安慰她的孩子——尽了作为一个世交朋友的义务和责任。夏洛特带着罗斯一起去的,由此,罗斯有机会进入波莉·盖伦·史密斯的卧室,并且在她容膝桌的小抽屉里找到了她的日记,同时清除了夏洛特安装在床背后护壁板上的窃听器,蒙塔古觉得监视这位女士是一个让人讨厌的任务。最糟糕的情况是,这可能是潜伏在华盛顿的苏维埃政府人员的诡计。
“我从来没去过花花公子大厦,”他写道,“但是百里香山这个地方让休·海夫纳看起来像一个经常在家招待女性朋友喝茶的老处女。”
我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楼上。
相对来说,这些只不过是大事来临之前的小规模即兴表演罢了。如今,到了八十年代,至少是受暗地里的谣言影响,我们关心的问题变成了我们是否已经建立了一种完美的搜捕方法,这种方法完美得足以让联邦调查局嫉妒。但这个问题就回避了问题的实质:迪克斯·巴特勒是不是仍然忠于农场?巴特勒是完全可以和联邦调查局以及美国缉毒署保持距离的,或者说,英国秘密情报处、法国情报局、德国联邦情报局都应该这么做的——如果有人要问为什么要这样的话,我会告诉他们,那是英国、法国、德国人的智慧。
事实是,我们需要高级的性交易场所,其他国家的情报机关理所当然地把贸易作为一种掩饰性交易本质的手段,夏洛特几年来对国内这样的现象一直深恶痛绝。在美国,我们还不能开始做我们需要做的事,所有当地的、细微的反情报活动都必须交给联邦调查局。在我们看来,联邦调查局的人都是一群经验不足的人。如果你信任夏洛特,那么联邦调查局的能力并不是依靠他们自己的熟练程度,而更多地是依靠约翰·埃德加·胡佛的政策。胡佛喜欢小道消息,他喜欢把这些消息收集起来,这些消息让他有一次重重地回击了国会。最后,胡佛总统对每一个和妻子以外的女人有关系的内阁官员和参议员都建立了丰富的档案,甚至对他们的妻子也建立类似的档案资料。之前的总统没有一个像胡佛那样建立调查官员特殊爱好的档案,这些私人信息的泄露为削弱埃德加政府的信任度、增强我们的可信度提供了重要条件。
我仔细望着罗斯,我不知道是由于我思维的迟钝还是因为我对自己渴望的东西保持着平静的心态——我喝了很多格兰利威酒,多到我甚至可以平静地面对自己的死亡——但他似乎很镇静,他随意在笔记本上的一张纸上写下一行字,然后把这张纸撕下来递给我。
“谢谢。”
“他会当天回来吗?”我大声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