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俩上次谈论过他之后我见过他,是的,我见过他。而且,我还约他出来过,”他狠狠地点点头,“我让他一个人待在我的旅馆房间,并且指控他是DGI的人。”
他点点头,说道:“我赞成。我们去玩点劲爆的吧。哈伯德,这是顿离别酒,我已经要调去印度支那了,那是世界上生产最棒大麻的国家。”说完,他把手里的波旁酒狠狠地摔到大理石上,“我要和沙威·福特斯说再见了。”
“走吧,”我说,“去古巴了解你所能了解到的一切。但是你还会回到我们身边,那时候你就会更有价值了。”
“但是如果他真的背叛了我怎么办?”
巴特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看着我。我父亲曾经说过,每当大猎物快要死在猎人手里时,它们的表情会发生惊人的变化,我看现在的巴特勒就是这样。他看起来时而邪恶,时而悲伤,时而开心,时而恐惧,然后在接下来的二十秒钟里又很满意自己。“哈伯德,”他继续说,“我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推到厕所里,然后把他的头按在马桶上。哈伯德,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对,我没有冲这个马桶,我是故意的。我可是个深谋远虑的情报员啊。我对沙威说:‘要么现在告诉我实话,要么你就准备吃屎。’‘不,不要这么做,亲爱的迪克斯先生,请你相信我。’他说。其实我并没有打算强逼他,我觉得,这个威胁比死刑还狠。我想起了克劳斯维茨,突然一股莫名奇妙的力量向我袭来,于是我就把他的头按进那个恶臭的马桶里面,使劲地摇晃着他的头,还一边大声喊着:‘维护古巴,是吧!维护卡斯特罗,是吧!’”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吗?”他问。
十一月十八日,肯尼迪总统在迈阿密的美国记者协会宴席上做了一个电视讲话,我和巴特勒·迪克斯在一个酒吧里看现场直播。
“没有,”巴特勒说,“每次我把他的头弄起来,他都会说:‘你永远都别想知道我心里藏着的事。’他已经不正常了!一直重复这句话。最后我只得把他带到浴室冲洗。我是跟他一起进了浴室,亲自给他擦洗,而他狂怒,就像一只从垃圾箱里捡到的小浣熊。我离开了浴室,是笑着走开的。然而我很想哭,我爱沙威·福特斯。现在,我依然爱他。”
进门的时候,沙威很开心,就好像他来到了一个完全自由的地方。现在,我不得不做出选择:要么拘捕他,要么批准他去古巴。无论怎么选择,都是一个艰难的过程。
“你是怎么让他去你那里的呢?”
他说的是真的吗?我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怒气。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和我的父亲一样强大。我当然不怕沙威,但是我害怕博德曼·哈伯德真正的儿子,这股怒气会让我徒手杀了他。我可以杀了他,但是我却不能拘捕他,如今的他是我一手创造的。但是,我也驱除不了脑海里痛苦的密切结合影像,尽管穿着整洁地站在我的客厅里,但是我仍然想着他被巴特勒按进马桶里的脸。
他走了之后,我足足诅咒了他十分钟。我亲手造了这么大一个麻烦,实在是太痛苦了,也很恐惧。几天后我再去华盛顿,首都的气候就像是迈阿密的暴风天气一样压抑。从来没有听说过华盛顿闹鬼,但是这次回来我却发现华盛顿就是这么一个地方。我背叛了情报局,这种想法一直在我的脑子里阴魂不散,我的信心也被打击得支离破碎,罪恶感和愧疚感在我的脑海里交织着。我默默地发出了一个新的誓言:从今天起,无论我多么焦虑,我都将全身心地投入到刺杀卡斯特罗的行动中。
“沙威承认了?”我问。
“你见过他吗?”
“说来话长,这也不重要。他喜欢在我的公司附近转悠,信不信由你。他装扮了一番,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西装,黄色的衬衫,打着橘色的领带。如果换作是我和你打扮成这样,那别人一定以为咱俩是糖果浑蛋呢,但是,哈伯德,沙威对于颜色的搭配还是有一定品味的,这身衣服穿在他身上漂亮极了,对一个胖胖的商人来说,这样穿着已经很好了,他甚至可以在市中心开一个杂货店。‘不好意思,’我对他说,‘看到你我就想去洗手间。’哈伯德,这是真的,我下面已经膨胀起来了。”
这时候,服务生走了过来:“小声点说卡斯特罗的事,可以吗?先生。这里有几个我的常客,他们都是古巴人。”但是,当他看到巴特勒的表情,又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就逃走了。
“‘不,沙威,’我告诉他说,‘这不算什么,今晚我就让你承认自己是DGI的人。’接着他就长篇大论说了一通,主要讲他复杂的工作,如果我做了记录的话,我甚至都可以在兰利做一场演讲了。他承认,他和那边有打交道,毕竟,他是我和各种古巴流亡者流亡团体之间的联络人。他没有停下来,他一定知道只要他继续说,我就不会打他。他列出了每一个理由证明他是我们在迈阿密支付薪金最高的特工,他是在为我们服务。我说,‘你还是承认吧,你和DGI有关系。’‘你知道的,我确实和他们有关系,可是是你让我这么做的啊。’‘这个不假,是我让你去联系他们。’‘你终于理解了。’他说。‘不,’我说,‘我话还没说完,你省略了非常重要的细节。你给DGI的情报多于我让你给的。’事实上,他点了头。‘或许是我越界了。’他说。”
“是的,”他说,“我们是一样的。”
“就是旋转他的头而已。一巴掌扇在左脸上,然后又一耳光打到右脸上,我还戴着我的戒指,蹭破了他的脸皮,血一直流到他的衬衫和领带上。他对我说:‘你就是个白痴,是个野兽。’
“是的,我他妈的喝醉了。他那时候满脸是屎,是我逼他的。这么对他,我他妈的也很痛苦。因为我喜欢这样,我喜欢事后懊悔,而现在,哈伯德,我感觉很不安。因为他和他的爱人一起从DGI消失了。我知道的只有他还在古巴,而我就要去印度支那了。战争的苦果是上帝赐给我的唯一礼物。”
我读完了信就听到电话铃声响起,这时候我的脑子里还回荡着信中的内容。那响声的细微差别让我预感电话是尤西比奥·福特斯先生打来的。
我递给他一瓶带有波多黎各标签的酒和一只杯子。幸亏我的手已经停止了颤抖。
“我们走吧。”我说。
听了这些,巴特勒总结道:“‘铲除苏联,然后你就可以拥有自己的社会主义国家,卡斯特罗先生。’这就是他想要说的,”迪克斯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奸笑,“我甚至能想象到,这些流亡到迈阿密的古巴人今晚或许会在杰克·肯尼迪的蜡像身上戳满大头针。”
“我不知道这里竟有这么多古巴人。”我说。
我不禁拿今晚的演讲与去年十二月杰克·肯尼迪在橙碗做的末日招待会致辞相提并论。今晚,整个过程大家都在静静地听,他最后总结时也没有听到观众的掌声。这些观众有很多都是古巴的流亡者,他们对肯尼迪的言辞持怀疑态度。肯尼迪说古巴被它“那几个同谋者”利用,那些“外部力量的目的在于颠覆美国”,他还说:“这只是在离间我们,如果他们成功了,那世界上就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了。毫无疑问这就是挑拨离间。”他说这些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应。
去古巴的路上我满心恐惧:如果大部分的古巴共产党员和乌拉圭共产党员一样愚蠢,那该怎么办呢?那些弱小的国家总是把命运压在美国人身上,我也一样,我担心卡斯特罗还没有摆脱自己的邪恶,不承认他不该接收苏联的导弹。但是我会自己去古巴寻找答案的。我再也不会纵容自己拥有两种不同的性格特征了,我要让自己活在阳光下,你就当作一种个人牺牲吧。共产主义一定会成功,因为她教人们正视人性的弱点。就让我率先尝试、做一位先驱吧。祝你好运了,好兄弟。你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会爱你。再见。
“你知道我的答案。”
“当然,他可是在枪口下呢。我说:‘没错,你是越界了,那你说说你越了多少?’‘你得了解这其中有多复杂呀。’他说。‘我理解。’我说。‘那么你就应该理解我多给他们点情报为的是让他们更信赖我。’他说。‘你虽是一个双面间谍,但是我们相信你是为我们工作的,恐怕他们也会这么想吧。’我说。‘是的,但是他们错了。’他说。‘不,DGI不傻。他们相信你,也许就是因为你给他们提供了太多的情报,甚至比给我们的还要多。’我说。‘不是这样的。’他说。‘不是吗?’我说。‘最起码我也是一个中立者,既没有偏向你们也没有偏向他们。’他说。‘你是不是连我们那天晚上的突袭都告诉他们了?这难道不是我的两个人被抓的原因,连我都在哈瓦那的电视台上被指名道姓地点出来?’我问他说。‘我没有。’他说,‘我是保持中立的。我给双方的信息都很公正。’这时候我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我说,‘你在DGI有你的人。你们两个关系很好,好到为了对方相互妥协,对吗?你这个同性恋!’‘不。’他说。‘不要否认了,这本来就已经很糟糕了,你为什么还要把我们突袭的日期泄露给DGI呢?’‘没有,’他说,‘我不会这样做的。’”
“你在哪?”
“我能不能再加一点自己的想法呢?你有恶习,罗伯特,还犯了许多错误,但是我仍然理解你。既然我已经向你表达过我对你的怨恨,恨你过于正直,那么我就不能没有说再见就走,因为那样就破坏了你这个正直人的规矩,也违反了我的规矩。我相信世界上总有一些地方,它的经济运行正常,永不枯竭。”
他吞了一口朗姆酒然后站起来,他看上去脸色苍白。也许上帝已经带走了他的心,如今前往古巴的不过是一具空壳。
最后我终于成功地把他带回了家,这是那天晚上我做过的唯一一件让我感到骄傲的事。等我回到自己的家,一开门就看到了一个信封。
好吧,我承认,和巴特勒聊天总是会很快说到重点。“沙威在哪呢?”我问。
但是现在,我已经在一个白人资本主义者手下待了几个月了,他就是迪克斯·巴特勒。总有一天他会变成超级富豪,因为他就是制造财富人群中的意愿,他做事总是为了他一个人,甚至更糟糕。他的原则就是“让我觉得好的东西才是好的”。这是欧内斯特·海明威的话,对吧?迪克斯所谓的“好的”其实就是指他自己。屈服于那样的人生哲学,我发现我就是一个白痴。再向迪克斯·巴特勒提供一条情报吧,噢,不,是弗兰克·卡斯尔,告诉弗兰克·卡斯尔,DGI知道他的真名,迪克斯·巴特勒,我昨天刚把这个信息告诉他们。那么我是怎么知道的呢?因为在我们做爱的时候,他亲口告诉我的。是的,我和迪克斯·巴特勒有这种关系。这件事吓到你了吗?我,曾经是哈林黑人住宅区的白人领导,威风凛凛。但是,来到蒙得维的亚,我渐渐丧失了男子气概。是的,就在过去的几年时间里,事实上,就从为你工作开始。后来,我于惊慌中离开了乌拉圭,但是那时候,我的男子气概回来了,我只是一个狗娘养的背叛者。在迈阿密,我学会了奸诈、背叛,这些行为就像是我的家常便饭一样。那时候,在我心里,我的肛门甚至比阴茎还要重要,为什么呢?这是显而易见的。男性雄风才是一个男人骄傲的源泉,但是我他妈就是一坨屎。在一坨屎的眼里什么才是最珍贵的呢?先生,是肛门。我告诉你这所有的事,彼得,我是说无辜的罗伯特·查尔斯,因为这会让你震惊,我的目的也正是如此。你是那么天真,天真地想要掌管整个世界,真是自大、幼稚、无能、自以为是!我是一个同性恋,你可能会因此而鄙视我,然而你才是那个比我们任何一个都要龌龊的人,尽管你不会承认,因为你从来都不敢承认。你是一个同性恋,就跟美国人很野蛮一样,只是一个没有公开的秘密罢了。人们去教堂的时候你在为你的人工作,这样你就不用在镜子里面好好地审视自己了。不,你通过情报局的双向镜子偷瞄、监视别人。
“从地狱里面出来吧。”我说。
“你给我滚,”我说,“我不会逮捕你的。”
“我可以见见你吗?”
“你已经怒火攻心了,”巴特勒说,“所以我不在乎你怎么看我。你听了这件事,不管是鄙视还是崇拜我,都无所谓。我这么对待沙威是我自己的决定。哈伯德,你永远都不会相信,但是我真的想成为一个像你一样谨慎的情报员。”他开始笑起来,“相信吧,小屁孩,”他说,“我会把鸦片出口到香港去的。”
亲爱的彼得(化名罗伯特·查尔斯):
“你要不张你那破嘴,咱俩还更好相处点儿。”我说。
“先生,祝您健康。”他说。
我能说我认识你吗?我首先学到的美国英语就是“我知道你”。是的,我知道你是蒙得维的亚的一个非常正直的人,彼得,除此以外,我就对你知之甚少了。彼得,我虽无知,但还是好过你的迈阿密同事——情报局里那些无知的迈阿密牛仔,我已经受够了。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身在古巴了,一个本来就属于我的归宿。尽管做出这个决定花了很长时间,也在你的世界的诱惑里挣扎了许久,但我还是决定前往古巴。你能明白吗?我曾经是那么地鄙视共产主义者,因为我加入共产党的时间还很短,认为他们都是精神上的伪君子。然而,在这个组织里,我渐渐消失的诚实又在慢慢地向我靠近,尤其在乌拉圭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诚实。但是我依然鄙视他们精神上的虚伪,他们从来不为自己考虑,他们不会因为贪吃而多吃一口饭,他们吃饭只是为了保持高昂的士气,说到底都是为了任务。真是胡扯!废话!我的妻子,乌拉圭人,最糟糕了,她一直渴望权力、财富、正义,我厌恶她连带着憎恨所有的共产党员。我一直都希望回到美国的黑人区,去找那个曾经一起生活的黑人妓女。她很贪婪,贪婪让她可以不经咀嚼就把食物吞到胃里然后直接到肛门。如果一个男人大声说话,她会更加喜欢这个男人而不是那些声音温柔的花花公子。她很简单,她只是一个资本主义信仰者。所以我觉得资本主义优于社会主义,你做事情就只是为你自己而做。大家都这么想,负负得正,刚好塑造了一个好的社会。资本主义是超现实主义的,我喜欢。
“你是不会逮捕我的,我知道你不会。”
“我不知道。”
“嗯。”这是我唯一能说出口的字了,我全身都在颤抖。以前在缅因州,面对悬崖绝壁,我的膝盖止不住地颤抖,夏洛特还开玩笑说这是“缝纫机的腿”,现在我的手直打哆嗦。我知道为什么沙威会在这。
“下一次,”巴特勒对我说,“他最好是拿着钢管过来。”
“前后?”
“什么!”
“如果他没有背叛你呢?”
11月18日
我很想给巴特勒一个建议,如果他能够在情报局里升职,那么他就要更加谨慎,不能这样随随便便地向别人倾诉衷肠,但是我忍住了这股冲动。算了吧,他想说就让他说好了。他说:“听着!我从洗手间出来,就让沙威坐在椅子上,然后跟他前后干起来。”
“我这么对福特斯到底是对还是错?”
沙威
我没有说话。在巴特勒身边,我总是沉默。“他坦白了吗?”我最后问。
“不,”我说,“你想让我逮捕你,这样你才能得到一丁点儿的心安,你心里太苦了。或者,你想得到我的祝福,那样你会很开心,因为你终于成功地让我……”我不知道怎么说,“让我违反了他人的信任。”
“街对面。我看到你回家了,我在等你。你看完我的信了吗?”
他说:“我是来说再见的。我在写信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要来说再见。我看不起你,不想再见到你。可是现在,我不那么觉得了。”他环视四周,“你有没有安兰酒?”他邪恶地笑了笑:“一种古巴干朗姆酒。”
“我大概知道。”
“嗯。”
那一刻我应该把酒钱一付就走掉的,因为他的话惹恼了我,更可恶的是他说的也是事实,我恨自己了解的不够多。他把手放在我的肩上道:“嘿,兄弟,高兴点,让我们去船上找点乐子吧,怎么样?不要吗?”
“你错了,”他说,“我将会成为你们国家最坚定的敌人。因为如果你放我走,我就当作你不再相信你自己的信仰了。”
“你从来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