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手放在船桨上,就像一个注定要进行一次长途旅行的人对自己即将进行的旅程充满疑惑、未知但又必须坚定地踏上旅程那样,我只能坚定地勉励自己:“今晚我一定要到达多恩岛!”于是,我又出发了,在船头重重地撞上暗礁然后反弹回来之前,我用合适的力度划了五次左桨,又同时在左右划了两次,然后就把船划到到处都是鹅卵石的岸边,那些小石头被船头挤压而发出的声音在我的耳朵里回荡,就像小狗吃骨头发出的声音那么悦耳。我终于上岛了,这次冒险是杰出的、有价值的。在这次冒险中,我所感受到的震撼绝不亚于威尔士王子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战壕中待一个晚上所感受到的震撼,今晚的感觉就像我是一个王子一样。当然,同时我也感觉到恶心、颤抖,还有深入骨髓的浸泡带来的冰冷感。
我终于鼓起勇气踏上了船,这里有几艘陈旧的带有漏洞的小木船,这些小船像老练的水手一样在航海方面经验十足。现在我能用的是一艘较新的船,这艘船的座椅都是胡桃木混合着玻璃纤维材质做成的,船上的装置也是崭新的。虽然这艘船很新,但它也有缺陷,就是它对船桨的反应太过灵敏,而且船上所有塑料装置的外壳都会随着船身的摇摆而摇晃。如果是平时,我们需要一个帅气且无所畏惧的水手才能带领我们战胜风浪到达海峡彼岸。
我过去的生活中一直有忧虑和恐惧陪伴着,就像一个聪明的商人经常会担心资金链的问题,担心触犯法律以至于诉讼缠身甚至身陷囹圄,担心身体的健康甚至是担心自己死后应该埋葬在哪里等等。当然,我现在的状况比那还要糟糕,这次过海的经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让我感到害怕,同时还有夏洛特过去常说的“短命女王”让我恐惧,这不禁让我产生了身处战争时心悬在嗓子眼的恐惧。
“亲爱的,”她说,“我只是听到了可怕的消息,我甚至不敢说出来告诉你。”这是风声吗?我不知道是不是风声,空气中弥漫着悲痛。
我把船划出码头,让它在风浪较小的背风一面航行,我则面向船头使劲划着船桨,不一会儿就驶出了大概七十码的距离,而且在超过三百码距离的航行过程中,船甚至连倾斜都没有。可是我还没有到达多恩岛,直到我到达蓝山湾,急速前进的小船才减速停靠。到目前为止,这对我来说真是一场出乎意料的航行。
到达码头后,我把车停在车棚里面,发动机还没来得及关闭,我就听到了远处海湾的激流涌过海峡时发出的轰鸣声和咆哮声,我今天听到的咆哮声比以往任何时候听到的都要响,以至于让我以为自己正处在地震现场。我知道,今晚划着小船驶过海峡将是一场耗费体力的战斗,所以我决定脱掉外套,把它放在车上。
如果说我的身体今天晚上饱受刺骨寒冷折磨的话,那么我现在是心灵饱受折磨。她的房间里肯定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得不说,这是我有史以来经历过的最刺激的一次只用一支桨划船的航行——船桨就像利剑一样冲向港口,右手边的船桨实在是太短了,所以我只能用左桨划船,一上一下划船的样子大概和休斯敦竞技表演台上的美国佬一样可笑吧。快速划船时,船桨激起的冰冷海水就像一条十磅重的鱼的尾巴拍打起来的水,这么重的水正好全打在我的脸上。我一直都是用左臂在划船,由于判断失误,我不得不从海峡正中间顺流而下。海水直冲着我来,这股猛劲像在诅咒着这该死的塑料外壳,让船身如此经不起撞击,还灌进了不少水,溅湿了我的衣服。既然说到湿身,我想告诉大家的是,我已经湿透了。开始航行之前我就知道一定会有溺水的时候,突然间船被冲进一个很深的水槽,紧接着就撞上了水墙,这水墙在我的脸上瞬间撞得粉碎,海水很快就灌满了我的喉咙。我拼命地咳嗽着,但依旧坚持着继续划船。那一刻,我应该是向上天祈祷过,我好像听到船上有一个渔民在唱希腊歌曲,我听不懂他唱的希腊语,但我能感受到这声音里透露出来的恐惧感甚至比我感受到的恐惧还强烈。强大的水势让船掉了一个头,今晚,我第二次感到头晕目眩,以至于船桨在哪里都不知道。也就是说,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丧失了所有的知觉,不知道要用哪根船桨。我不知道如何理性判断——我犯了某些致命的错误——我认为船还在急速地顺流而下。事实上是,我连同满船的水一起被波涛卷走了,倒退着向下游奔去,海水疯狂地冲击着右桨和左桨。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终于不再眩晕,有了清晰的意识。现在,我离多恩海岸竟然不超过五码的距离,看来我是被海水冲过了海峡,现在我靠在岸边的两块大石头之间。
爱尔兰威士忌带给我的勇气被这些爬起来很吃力的楼梯冲淡了,这个走廊变得像记忆中童年时走的那么长。卧室门是关着的,我轻轻扭了一下门把手,发现门是锁着的,我的心像被闪电劈了一样,这种感觉就像法庭上的被告被判有罪时的感受一样。我慌乱而用力地扭着把手,我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基特里奇的名字。
考虑到我在深夜到访此处对气氛的破坏,这看起来似乎是我对这个小岛上白天情景的描述。然而,这只是一个普通小岛的一贯静谧罢了。尽管我才刚刚踏上这个小岛,但我整个人已经平静下来了。尽管现在是晚上,我可以像白天一样看见这个小岛,并且了解每一个我接近的岩石洞,我还知道我经过海岸时遇到的每一个岩洞出入口的所在地。这座小岛就像一间房子,而我们就像是住在大房子里的一个小房间里。我知道这么说可能有点夸张了,但是在冬天的时候,如果自留地没有我和基特里奇住在里面,如果没有多恩这个小岛环抱,那么这个城堡只会变成一个很大的洞穴。当然,在一个环形岛上住在一间环形屋里就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我试着说点什么呢?在我们这个时代,人们都在冷漠的公寓住房中生活,而我和基特里奇依旧像破产的伯爵以及伯爵夫人一样生活着。作为不动产,自留地对我们俩来说实在是太大了。在最初的房子基础上,先人为法尔建了一座石质的农家小舍作为屏障。我的曾祖父多恩·哈德洛克·哈伯德又建了一个车库,几代人又陆陆续续建造了铅工业厂以及一些隔墙,车库在夏天的时候就成为全家人出动野营的地方了。有一年,我母亲把她的奢华品位也带到城堡里来了,并要求我父亲请了一位建筑师来为我们设计一个长条形的多用陶瓷建筑的起居室,这个起居室里面弥漫着木香味,起居室的第二层还呈弓形悬空着。当这座房子完工的时候,我们可以望向西边的海面,黎明时可以看到海上其他小岛闪闪发光地升起,黄昏时分,小岛则像一艘艘小船一样慢慢地消失在夜色的薄雾中。在缅因州,我们看到热带的日落,这座现代化的房子让我们不禁想起了远洋邮轮里面设备豪华的头等舱休息室,所以我们就借鉴了一个邮轮公司的名字叫它丘纳德。
我把船停下来,经过昨晚的航行,船底缠满了海藻。我把船从海里拖到多恩岛南部一片长满杂草的草地上,考虑到风的影响,我不仅把船翻过来而且还把船桨藏在船下面,然后把缆绳绑在树上。做完这一切,我就踉踉跄跄地踏上了多恩岛的长道,这是岛上的主道,全长四百多码,这条主道的方向是直通自留地的,自留地坐落在整座岛的中部,从城堡往西可以看到蓝山湾。
我并没有犹豫太久,因为我想现在就见到基特里奇,最终我还是选择划船过海。夏洛特啊,保佑我吧!如果我成功渡过海峡,我就不会这么害怕了。如果我永远到达不了海峡对岸,那就请你净化我和克洛伊的灵魂吧,我将葬身于无拘无束的海水里。
当我准备要破门而入的时候,我听到了基特里奇的声音,同时我也听到一个优雅而虚弱的女性的声音,她的发音很清晰,这声音很像基特里奇的母亲。
现在我的脑子里装满了短命女王的故事,我可不希望从荒漠之山的背面一直划船到多恩岛,尽管这两地之间只有几百英尺的距离,奇怪的是以前海峡里的海况都是很平静的,怎会像今天这样波涛汹涌呢?今天的海浪让码头都随之摇晃。我一旦把船划出码头,就只能看到茫茫无边的海面了,到那时我只能拼命地向前划而没有退路。如果翻船了,在这样冰冷的水里我相信我撑不过一分钟,游不到二十码就不能呼吸了。所以我在犹豫,能否不划船去西南港,而是继续开车由国道绕道到西南港。这样的话,我还可以在汽车旅馆里过夜,我知道这样的想法是不明智的,但一想到要划船过海峡我就害怕。
经历了所有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负担感之后,我带着一种不适宜的轻松感,驾着车感受着像我这样的人才能感受到的幸福。这条路就是我思绪的酝酿地,引导我行驶在这巴克斯波特和埃尔斯沃斯之间黑暗的高速公路上。经过希尔斯的时候,被汽车前灯照射到的房子看起来就像很久以前死去的印第安人的骨头那样苍白。
我倒了一小杯布什米尔斯爱尔兰威士忌,在我从前厅走到食品储藏室里的专属隔间时我会喝完这杯酒,它会让我的颤抖平静下来。我踢开了另一道门,觉得自己还是有力量和勇气的。这时,我喊出了一句美国军队践行过的名言:“让我们来结束这一切吧!”
可是,我仍然站在城堡外面没有进去,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几乎冻僵,那种由于用尽全力把船划到岸边而发出的热量已经渐渐消散,那种在黑暗之中开车的兴奋感也慢慢消失。突然,我开始奔跑,我完全被室内的温暖吸引了,希望借助室内的温暖驱散这刺骨的寒意。我跑到自留地的大门前,这才发现,用我这双冻僵的手根本无法把钥匙插入锁孔中。
行驶了这么长时间,还有两英里才能到码头,车子在驶过的道路上留下车辙。我露营的旁边有一棵棵树莓排列在沟渠两边,还能看到在破旧的沟渠上有许多已经发芽的种子在欣欣向荣地生长着。在这种情况下,那些为破烂房子挖的地基永远都不可能派上用场,墙壁也不可能在上面垒砌起来了。有一股寒酸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整个夏天,像大黄蜂一样大小的深绿色马蝇都在困扰着你,令人呕吐的长着翅膀的鼻涕虫始终对你的头发充满兴趣,以至于让你不得不随时准备着逃避它们。在整个三月里,如果积雪融化了,地面像睡在街上的乞丐苏醒过来,雪化得厉害时,地面会变得像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地面那样乱糟糟。经过这段融冰的道路时,我不得不用锁链拉着吉普车一步一步前进,不然根本不可能穿过两英里的距离到达码头。但是在今晚,雪还没有融化,结成冰的雪夹杂着碎石,不至于让路面打滑,我沿着这条人迹罕至的路穿过一片片荒凉的野地前进着。当视线变得清晰的时候,我能看到一艘破旧且生满锈的拖船断成两截的轮廓,即使身处黑暗,我也清楚地了解这些东西,我对这条路线再熟悉不过了。我期盼着尽快到达这条线路末端的三角洲,这样就可以到达后滩上更好的露营地了。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每次当我开车经过这座用简易的小棚子和两辆拖车搭建而成的房子时,我的心情都会很难受。夜幕降临时,院子里那些笨重的家伙喝得醉醺醺的,他们相互踢打着胯部,猛力踩踏着对方,像蛤壳一样的空啤酒罐扔得遍地都是,装龙虾的破旧罐子里混杂着暗红色的血液和令人恶心的呕吐物。
一进门,我就去找基特里奇,四处叫她,却没人回应,最后才发现她竟然在我们的卧室睡觉而不是醒着等我回来,这让我难以相信。我像一个邀请跳舞被拒绝的男孩一样失望,我没有直接上楼,而是沿着走廊走到了前厅,远离了食品储藏室。在那里,我脱掉了身上那湿透的法兰绒西装,穿上一件旧的衬衫和一条园艺裤子。一穿上这身衣服,我就闻到一股淡淡的却很刺鼻的味道,这股味道夹杂着汗味和化肥味,我很不喜欢。这也许是我为今晚感受到的快乐所要付出的代价吧,也或者是我不希望穿着和克洛伊待在一起时穿的衣服去见基特里奇吧。
然后我走遍城堡的每一个角落,包括丘纳德、露营地、地下室以及自留地(这个名字原来指农舍,但后来不知何故指的是整座城堡),冬天我们住在最古老的城堡里——不这么称这个地方又应该怎么称这个地方呢?——夏天,除了地下室所有的地方都住人,因为夏天到来时,基特里奇的堂兄弟们会来到这里,并且还会带上他们的孩子,当然我的堂兄弟们也会带着妻子和孩子一起来到这里,这种习惯一直延续到现在。在孩童时期,每年夏天我都会和我父亲一起来多恩待两个星期。青春时光里有一件很有挑战性的事让我记忆特别深刻,那就是几个兄弟姐妹一起从丘纳德的阳台跳到下面蓝山湾的海水里,高度有三十多英尺,可当我们从上面跳下去的时候,那段距离好像变得很长很长,长得时间似乎都停止了。不过,当我们终于接触到水面的时候,却感觉很开心,我们从落水的地方游到岸边的过程特别考验意志力。当我的堂兄弟们和我战胜恐惧感、领先众人游到岸边的时候,我们甚至很崇拜自己,这一天是我永远忘不了的。
“哈利,”基特里奇透过门告诉我说,“休·蒙塔古死了,恐怕是他们杀了他。戈比也死了……”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我甚至知道每一个弯道的所在。我准备顺着那个没有路标指示的右转弯道开到那条两英里长的土路上,沿着这条路行驶就可以到我们停泊小艇的码头了。我开车的时候,经过以捕龙虾为生的渔夫家,看到他家前院堆满了老旧的轮胎以及各种各样长满锈的器具,每一户人家的灯光星星点点地投射出来。这期间,我看到了一座不是很喜欢的房子,这座房子是由一个小棚子连接着两辆拖车搭建而成的,负责给基特里奇送信件的吉雷·巴特勒和他的儿子威尔伯·巴特勒带着疾病缠身的畸形小儿子以及几条小狗就住在这间房子里。在三世纪以前的英格兰,巴特勒这一氏族一直被视为狩猎者,并且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就定居在这里了。对于这父子俩,我只知道这位父亲和我的父亲有过无数次激烈的争吵,而他的儿子威尔伯是一个和休·蒙塔古相似的人。最近这些年,威尔伯总是做出触犯法律的事以至于当地警方和法庭对他都很熟悉,他曾经用皮带把一个老妇人捆绑起来严刑拷打,因为这个老妇人发现他偷了她的拖车。我经过这里的时候,不知道威尔伯是不是还被关在州政府的监狱里。在邮局的时候,我曾经听到传言说他很快就可以获得自由了,但我并不希望他被释放出来。在我那些零星的记忆场景中,当我们开着车在镇上的泥巴路上相遇的时候,他总是用一种充满敌意的眼神注视着我,而我会偷偷溜到酒吧港的图书馆里花一两个小时来研究巴特勒家族的历史——了解他们越多就越有机会羞辱他。他们这个家族很早之前就来到了荒漠之山,但是这个家族的十五代人都是乞丐或者接近乞丐,他们家族里有一半孩子的名字都很奇怪,这些奇怪的名字让人怀疑他们是怎么被命名的。因为他们的名字,我不得不怀疑他们和奥古斯都·法尔有着非法的血缘关系,尽管最终我没有找到证据证明这一点,但是至少我发现了法尔的第一个助手达蒙·巴特勒的日记,日记里记录了法尔侵犯他人著作权这一事实。
荒漠之山的西边没有能和东北港、酒吧港以及海豹港相媲美的城镇了,荒漠之山的西部并不出名。白天,你可以看到公路在长达几英里的次生林以及灌木丛里曲折蜿蜒,附近的山体被郁郁葱葱的树木覆盖着,并且很少有瞭望台,这里的沼泽地和池塘几乎都被酸黄色的海藻覆盖。这里的村民(包括椴树村、海豹湾里的人)都很勤劳,可是小村庄很贫穷。通常,高速公路边只停着四五辆拖车,稀疏地散布着两三座小房子,还有一个由煤渣块砌成的邮局。这条线路上的路标也很少。
前面还有五码的距离才可以到达那个可以休息的平静海湾,但至少还需三十码的距离才能到达多恩岛的海岸。我全身冰冷,除了肺像野火一样燃烧。我必须再坚持一段时间,还要再努力一点才能放松下来,我坐在两块岩石之间,背靠船桨以防船桨漂走。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不一样的风声,我正在一步步靠近我的基特里奇,我那被关起来的基特里奇。我似乎看到了她在痛苦中挣扎,充满着愤怒,风中传来了“哈利,快走!”的呼喊声。
这已经成为每一代孩子在夏天必须完成的一件事了,当他们来来回回地爬上楼梯跳到海水里的时候,那种欢快的吵闹声是你无法想象的。到了冬天,我和基特里奇只会偶尔用用丘纳德里的篝火,当正午的阳光穿透窗户的玻璃将空气照暖的时候,我们才动手工作。在冬季,大部分时间都只有我们两人孤独冷清地待在最古老的自留地里,城堡里的每一个房间似乎都在闹情绪,此时此刻,房间是不是带有名人的签名已经不重要了。有时候,我觉得我对自家房间的了解就像一个牧民对他的牲畜的了解一样,而我的特别之处是我会和这些房间说话,它们也会回应我,这恐怕很少有人能理解吧。就让它这样吧,我不想解释太多,我这些话是说给那些相信我的人听的,我只想让他们知道我和基特里奇并不孤单。
如果说海峡另一边的荒地毫无生机、被荒凉的沼泽覆盖着,那么多恩岛则不一样,多恩岛是美丽的。我们这里的森林里有许多被像天鹅绒一样的青苔覆盖着的山洞,深绿色的植物在春天、夏天和秋天随处可见。山间小路就像一根根红色的绒线蜿蜒在绿色中,塔状的杜松果实整齐地挂在树上,北美脂松则向风弯着腰,像在奉承这风。这些树伸出枝桠向着大海,似乎在对着大海祈祷,而另一些背对大海的树枝似乎正握着战斗之剑。树枝上的叶片随着海鸥的飞过而摆动,随着鹅的游过而摆动,它们生长在海岸边的薄雾中。
“哦,哈利,等等。喔,亲爱的,现在先别进来。”她说。
当我经过用百叶窗装饰的甜圈乳品皇后店以及最偏僻的麦当劳店时,埃尔斯沃斯的商场里的灯光从玻璃窗户里射出来扫过我的挡风玻璃,映着油渍的油烟在空荡荡的停车场里隐约闪烁着。我以每小时十二英里的速度穿过连接着特里蒙特和荒漠之山的桥,再次进入了一片云雾中,这一次我是摸索着穿过这个被白色雾气挡住视线的地方。我不得不在最后十英里沿着途经普雷蒂马什这个地方的公路缓缓前进,因为这段路的大部分被毁坏了。
我听到门的另一边有沙沙声,难道是我自己的幻觉吗?风声让我听不清楚到底有没有沙沙的声音,那声音在不停地敲打着窗户,就像一个人在唠唠叨叨地说个没完,更像是秃鹫啄食尸体发出的声音。“基特里奇,看在上帝的面上开开门吧!”我喊叫着,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基特里奇躺在满是深红色血液的浴盆中脸色惨白的画面,这画面是如此真实,就像我曾经亲眼看到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