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与你通信了,现在我正坐在皇宫酒店的房间里,这个酒店的房间装饰得很奢华,属于新艺术派风格,杜鲁门·卡波特甚至还在他们的客户意见本上留言:“外面的家。”(杜鲁门很可能到哪儿都这么说)现在是周五下午三点,再有不到两个小时,哈利法克斯和我就要出去见一个特殊人物了,这个人正是我们这次来这儿的目的。我独自在这里整理思绪,但我很开心能给你写信,也很想和你谈谈我的情况。关于这次行动,如果我提到比如哈利法克斯的话,那是因为我希望送出这封信时不会遇到什么障碍,我在这儿找不到专用的袋子,我的信只能以普通邮件的方式送出。
“因为我很享受那三天。校长曾经说过一句话让我吃惊不已,他说上帝给人类最艰巨的任务就是成为腐败者、恶魔以及死亡天使。只有极少人可以做到,他很坚定地告诉我。我不敢相信,我的父亲,一个牧师,竟然很赞许地说着屠杀!当然,加上其他的原因,他眼里闪现着个人的光芒,这是一种只有美国佬才有的畸形力量。我知道我继承了他这一点。”
“为什么会发疯呢?”我问。
基特里奇,我相信我给你解释一下比较好,玛丽莲·梦露的死是卡尔15个月以来一直关注的事,他不仅通过有限的渠道收集证据,还特意收集了一下小报消息,在情报局工作了一生的他似乎把玛丽莲·梦露的案子作为他的业余爱好来做了。他告诉我,所有的小报消息全部都把梦露的死指向谋杀,她血液中的巴比妥盐含量,相当于她服用至少50片的耐波他镇静药和水合氯醛,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她的胃和小肠里面一定会含有残渣。但是据小报消息,她的胃里只有一小勺的液体。
我打算把他的原话复述给你的,这一点也不费力,因为现在他就一直在我耳边高谈阔论,这个时候,他的口才好像出奇地好:“你知道,一开始我就相信玛丽莲·梦露的死是肯尼迪兄弟派人做的,或者就是他们自己动的手。如果对方信任你,那么你给对方注射药物并不困难。无论是杰克还是鲍比,都可以对她说:‘这是异常珍贵的维生素混合液,它对皮肤有奇效。’本来这个可怜的女孩就很喜欢各种药片或者注射剂类的补品。”
“因为霍法算错了。他考虑到了每一个细节,唯独一点他没有考虑到。杰克自从进入政府机关,就已经收买了他去过的任何一个大城市的警察局局长,并让他们相信一九六四年的大选是天注定,胡佛会被迫放弃选举。这些局长们就开始想,有杰克在,也许自己就是下一任联邦调查局的局长。所以,当洛杉矶的警察局局长看到那些证据是如何把玛丽莲·梦露的死指向谋杀的时候,他肯定是很痛苦地把它说成是自杀,他不可能让肯尼迪的名字出现在报纸上。什么,杰克失去替代霍法的机会了?霍法真是太小看肯尼迪家族的实力了。”
上帝会保佑我的。我真的很爱你,我对你的爱比荣耀、冒险及惊喜更加重要。
把巴黎的精妙魔法融入到我的告白中是不是很好?今天是阴天,巴黎是我知道的唯一一座可以在阴天呈现出淡紫色加灰色的城市,在灰色装扮的华服之下,这里的天空、建筑物、塞纳河本身都在快乐地弹奏着小调,而且弹奏出的都是最具思想、充满和谐的无法抵抗的情绪。今天早上走在左岸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今天就是我的表白日,我一定要告诉你我爱你的美貌、你的凶猛,还有那充满热血的心,是的,从见到你那一刻开始我就爱你的全部。
我不想再说了。我能不能奢望无论你什么时候心存怀疑,你都会把这些信拿出来读一读?我感觉自己异常明智(因为我终于说出了我的心事)。我希望和你分享我的那些可笑事,哈利法克斯和我,在银塔餐厅吃了一顿非比寻常的午餐,你想象不到哈利法克斯在巴黎那个狼吞虎咽的样子。虽然你没有出席,但是我可以跟你讲讲这顿饭的细节聊以慰藉:我们是从布鲁塞尔蘑菇开始的,再配上一瓶圣特美隆强化酒——此时的银塔餐厅就是天堂。之前我从来都不知道葱、蒜、黄油以及豆蔻粉还可以这样点缀一个蘑菇。红酒舒展了我的喉咙,一股快乐涌上心口,感觉就像只有我们俩在只属于我们二人的餐厅里进餐一样。
我不再继续讲细节了,因为我觉得这会让你觉得恶心。另外,他已经告诉我很多次他这种不安的怀疑,这次午饭时间的讨论有所不一样的地方是他改变了他的结论。哈利法克斯15个月以来都怀疑梦露的死是杰克·肯尼迪干的,现在你可能知道为什么情报局对总统的敌意那么重了吧。有时午夜时分我会陷入邪恶的猜疑:如果杰克真是凶手,那该怎么办?
“瞧,霍法选中的医生就去看诊梦露然后给梦露注射了致命的药液。因为每个人都知道她的情况不稳定,所以当外界称她是自杀的时候,公众肯定是坚信不疑的,而新闻肯定爆炸般地充斥各大新闻媒体。但是,没过两天,新闻报道又开始暗示一些不正当的‘隐情’了。一周过去之后,齐全的证据将会告诉人们,梦露被注射了某种药物,也就是说,她是被谋杀的。”
整个午餐他都在滔滔不绝,后来我就有点心不在焉了。后来话题又转移到我期望讨论的问题上,比如说在这次会面中如果发生什么意外的话,那我们该如何应对。这个问题我们在办公室和飞机上就已经演示过了,但我还是想着吃午餐的时候我们花点时间再温习一遍,可惜没有,我父亲说:“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解决了,还是让我们讨论其他事吧。”当然,他马上就转到了他的问题上。刚开始,我很排斥,因为一想到这个时而忧伤时而欢喜、又十分美丽的喜剧演员玛丽莲·梦露可能是被谋杀,我就吃不下饭。也许哈利法克斯比我自己更了解我,我想他应该是本能地感受到要想让一个人在对话中放松,就应该关注他正在做的事,即使这件事既悲惨又丑恶。当我们面对别人认真对待的事情时,仔细衡量、多关注别人背后付出的努力不会有任何坏处。
“不会。但是有一点,在华盛顿、洛杉矶以及纽约,有几千人已经知道了梦露和杰克、鲍比都有关系。你能想象一个女星死后的谣言吗?我敢肯定,霍法以为超过一半的国民会认为她不仅是被谋杀,而且还有一些人故意伪装成她是自杀的假象。霍法成功地把谣言的目标指向了肯尼迪家族的人,希望通过这种下作手段赢得选举。”
哈利法克斯意会到了这一点,然后跟我说他之前就听说过墨菲,而且一直都很想见见她。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指的是他在情报局听过谣言,说我和一位漂亮的空姐有染,受她欺负。
皇宫酒店
1963年11月22日
“然后我听说,比尔·哈维手下一个叫吉米·霍法的联络员曾经成功潜入玛丽莲·梦露的卧室,并在她所有的电话上安装了窃听器。显然,霍法有一个叫作伯纳德·斯皮德尔的朋友,他是美国一个非常卓越的搭线窃听员,甚至比我们的拉斯韦加斯同事还要厉害一些。这个事实又让我再次怀疑肯尼迪兄弟,因为,如果有窃听装置,那么就有可能有人在梦露的床边说话,这就证实了某人和这位美人有肉体的接触。但是,再想一下,我的猜测是建立在敌意和愤怒之上的。我必须确定媒体不会允许总统的权威遭到任何人破坏,无论他的控告是多么地言之凿凿。这些证据由一个神经过敏的女演员递交上来,而她是被敲诈者威胁上交的。
给你写这封长信时我很高兴。再过几分钟,哈利法克斯(他的房间就在走廊下面)就会来敲我的房门,然后我们就一起出去见我们约好的那个人了。我希望我可以告诉你更多的东西,会有这一天的。
哈利法克斯似乎总能处理好这样的混乱场面,战略情报局的人肯定都很喜欢他。昨天在泛美航空飞机上,他一直在给我讲奇闻趣事逗我开心。他有一点害怕飞机,这让我想起迪克斯·巴特勒过去经常说的一个“理论”:有能力的人最不情愿坐飞机,因为他们担心自己的恶行会破坏发动机。听了巴特勒的理论,哈利法克斯修改了一下:“在消除自己人的时候,会产生一种可怕的快感,这对人们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他说,“这确实给了人们一个选择博爱的机会。我们明天要见的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然后哈利法克斯继续说(我之前听过这个传闻),在意大利曾经发生过屠杀信徒的狂欢活动。在这场屠杀中,哈利法克斯三天之内杀了六个人,用步枪杀了两个,用自己的手枪杀了两个,还有一个是徒手杀死的。“这件事我从来没有释怀,”他说,“我的生命已经离不开这件事了。你知道,这给我带来了很高的地位、强烈的成就感,但偶尔也会让我发疯般地焦虑。”
“你这样会让我也弯曲的。”我说。
哈利法克斯一直在做“临床项目”。他正在仔细地切鱼片,每片鱼只有0.25英寸厚,然后轻轻地蘸蘸胡椒肉汁,再以一种英式吃法吃鱼:左手拿着叉子,右手灵巧地拿着刀子,左手拿叉子吃鱼的时候感觉叉子很重,整个过程让我感觉有点像是解剖。这次出行他的身份是个记者,在午饭期间,他在电话旁边的角落里完成了这么一个“采访”——请他的朋友帮忙在《华盛顿邮报》上署他的名字。
“然后,我想到了,一定是吉米·霍法一手安排的,世界上没有人比吉米·霍法更痛恨鲍比·肯尼迪了。在玛丽莲·梦露的一生中,我认识的就有五个,除此以外我相信还会有更多的私人医生为她服务,霍法一定是找到了引诱医生的方法,肯定是他掌握了医生的把柄然后威胁他们,让他们同意帮他做事。霍法有大量的私人侦探可以帮他找到这种信息。
“你不会想到肯尼迪家族的名字可能会在头条上吗?”
卡尔说:“我脑海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事肯定是肯尼迪兄弟干的,我希望是他们。我本不介意把这个行政机构分散成一个个小分支的。”在那一刻,他满脸通红,我能看出来他是在嚼麋鹿皮。“我只会提醒你,肯尼迪在猪湾事件后在惩罚情报局,我们或许永远都不可能从中恢复过来,我们深深地感到蒙羞。不,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杰克·肯尼迪。还有,你别忘了我是情报局里的高级官员,我怎么能仅凭猜疑就妄断结论呢?所以,我开始接受这样一种可能性:肯尼迪不可能害怕玛丽莲·梦露抖搂出他们的苟且行为,我的天,杰克在登上总统宝座的路途中拥有的情人简直可堪比新婚夫妇的廉价汽车后面拖着的易拉罐,但是媒体一次都没有报道过这类丑闻。一个登上高层的男人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更何况他还是美国总统。如果玛丽莲·梦露把他们的事公之于众,那么肯尼迪家族的人或许会如此回应,说她是他们的朋友,她也是一个非常有才能的女人,如今得知她精神崩溃,他们也很难过。他们这么做就已经足够了,还有什么理由冒险杀死梦露呢?所以呀,人要面对这样一个事实,单脚走路怎么会走得稳呢?
我们二人都很开心地笑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哈利法克斯从上飞机就一直盯着看的美丽空姐终于停下来和我们聊天了(她也发出了笑声)。当然,哈利法克斯认为这都是他的功劳,但遗憾的是那个空姐感兴趣的是我:“你是不是摩德纳·墨菲的朋友?”她问。当我告诉她是的时候,她说:“我以前和她一起在东方航空工作,那时候墨菲一直说起你,我就是从她给我看的照片中认出你的。她觉得你很干净。”
“噢,”我说,“真希望她亲口告诉我。”
在这些珍馐面前,我们谈论着各种和我们任务有关的严肃话题,我可以说我们将会和一个敌方特工坐在一起,当然,此时的环境是中立的,甚至是友好的,所以我不用那么严肃。这虽是一次正当且责任重大的会面,但我觉得这样的会面既让人紧张又让人轻松。
亲爱的基特里奇:
所以,哈利法克斯现在很兴奋,他保护健康的方式就是进入坩埚后又出来。至于将要来临的这场会面,我看没有什么身体威胁,至少我觉得不会有影响,他经历过的每一场浩劫都会让他更加懂得如何保护自己的安全和事业。但仍然有风险存在,或许一个简单的拍打听起来像是巨龙扇动翅膀的声音,然而哈利法克斯仍然很兴奋,就好像他的血是地中海人的一样,他带着高昂的情绪谈论着谋杀和死亡。我们一边吃着胡椒牛排,一边喝着波马特酒,这过程中他一直都没停止谈论他所痴迷的问题:玛丽莲·梦露是被谋杀的吗?
“那么为什么,”我问,“还有那么多人仍然觉得是自杀呢?”
好了,我要告诉你我爱你而且永远爱你。我一刻也没有忘记这一点,梦里也想着,甚至说句难以启齿的话,在别的女人怀里时我也没有忘记。尽管我如此爱你,我却一直都不敢告诉你。今天我在巴黎完成一个对神忠诚的任务,我满心期待,但其中仍夹杂着些许恐惧,我那个富有经验的伙伴哈利法克斯说这是“温柔的蝴蝶——没有比这更好的感觉了”。我都迫不及待地等着他来敲门,然后我们就可以一起到我们的会合点去了。然而我也感受到一股奇怪的宁静,就好像我可以待在这里一整天写信给你一样。在这个时候,α和Ω一起出现了,好像它们在一起更能让我平静,像黑夜和黎明都存在我内心里一样。我还要告诉你我不止爱你,而且会花一辈子时间来等你,我已经做好了等你一辈子的准备。我完全理解你对你生命里的其他人很忠诚,我不在乎,我无条件地爱你,只求你原谅我给你带来的负担。
我不想挑战你的耐心,我知道一个美丽的女人总是不希望听到另外一个美丽女人的消息。但是,我知道你宽宏大量。哈利法克斯跟我说的那个惊人秘密——即他所谓的“勃起障碍”。我说这个并不是想爆料人家的秘密,而是想替他解释一下。我似乎能够理解他对玛丽的无尽失望,他们过去几年可能有很多次的勃起障碍,但是这次任务出行他很兴奋。几周前,他又去巴黎耍了一圈,回来之后他的这个问题就完全解决了。他告诉我:“我觉得自己准备好再花点钱了。”我曾经以为他只和他的秘书埃莉诺(她很崇拜他)有过关系,但是现在这位“前女友”是——注意听好,她肯定没有告诉你——波莉·盖伦·史密斯,她确实找对人了。
忠实的哈利
我和这位空姐约定,无论是谁先见到墨菲,一定替对方传达问候。
基特里奇,这是一顿神奇的午餐。我们快吃完的时候,餐厅里进来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两人都很高很瘦,他们是我见过的最有英伦气质的人。这个女人抱着一只白色的宠物贵宾犬,然后和酒店管家打招呼,她把狗递给他说:“好好照顾蓬蓬,就像你亲爱的一样,你会吧,罗曼?”她说话是那么自然,而且她的英式口音是那么纯正,这种纯正是后天学不了的,即使是和英国人结婚都不可能学到。而罗曼,一个高级饭店的领班,把小宠物放在银塔饭店的高级地毯上,然后以一种法语变化而来的儿语哄她:“哦,蓬蓬,你怎么样啊?让人开心的狗狗!”然后把他放到地上,叫来了一个服务生照顾这个小动物(大概看管了两个小时),然后他就引导子爵及子爵夫人(谁知道他们是什么头衔)就坐,他们坐到窗边的一张桌子上,从那里可以看到塞纳河。哈利法克斯小声地说:“难道你不想夸赞她吗?”
不要因为他用了“畸形”这个词而觉得疑惑,基特里奇,这不是一种轻蔑的语气,不,哈利法克斯说的不是轻蔑,他指的是性冲动。“性欲一来,我就是一个变了色的美国佬,”他向我坦白说,“哈利,我不相信我曾经勃起过,我不觉得自己曾经拥有过这样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