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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特的亡灵 作者:诺曼·梅勒 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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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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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我不是很明白。”

“就这点而言,要不是因为比尔·哈维,菲尔比可能早就预测到这场风暴了。或许再过几年,他就可以回到军情六处养尊处优了。毕竟,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不会允许他们的两个间谍住在同一间屋子里,不是吗?菲尔比一定对一切都不了解,只是做错了选择而已。

“呃,这就令我们对比尔·哈维刮目相看了,所以菲尔比就邀请哈维和他的妻子莉比来参加晚宴。我警告过菲尔比不要邀请哈维的,我对这样的社交前景并不持乐观态度。你想想,把比尔·哈维和布格斯凑到一块儿,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正要把画拿过来仔细看时,布格斯就快速从我手中将画夺走了,传至人群中供其他人欣赏。大多数人都只是瞥了一眼,但是也没有人想把画藏起来!我们容忍比尔·哈维太久了,似乎我们都准备好了看他的笑话呢。他走过房间,夺过那幅画——我想他大概是要爆发了,甚至某个瞬间我还以为他会掏出枪来,我能感觉到屋子里的紧张气氛。此刻莉比看到这幅画哭了起来,他抓住莉比的手带着她走出去。走到门口,他瞥了布格斯一眼——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的目光里透露着这么强烈的仇恨。‘呃,我想,’哈维说,‘我宁愿……’但他完全说不出口,最后终于吐出了一句‘我宁愿被黑鬼的鸡巴噎死!’说罢就夺门而去。

“因为我想再一次提醒你:恶魔是上帝创造出来的最美丽的生物。让我们为菲尔比这样完美的小人干杯吧!让我们为你的新领导哈维干杯吧!如果美丽是标准的话,他可就算不上恶魔了!”

“布格斯开始吹嘘起他曾经的漫画事业。‘画我吧!’莉比说。‘噢,好的,我会帮你画的,亲爱的。’布格斯说道。他便给莉比画了一幅素描。画好后他首先拿给我看,我向来对自己的口才很有信心——但是,哈利,告诉你吧,当时我真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布格斯画得太好了!画里,莉比坐在一张扶手椅里,双腿分开,裙子被吹起,手指轻拂着裙边,他甚至连她的阴毛都画得十分逼真,她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在目睹着一场雪崩。布格斯简直就是个天才!

我想看一会儿书,无奈机舱里的灯光太暗,只得作罢,想和周围的人聊天也说不了什么(我发现和非情报局的人聊天处处都得谨慎),最后,在午夜时分,我陷入了冥想,摆脱了飞机发动机的轰鸣声和机舱室里的震动感,我开始畅游在与夏洛特在华盛顿的临别饭局的记忆中。

我从安德鲁空军基地乘坐道格拉斯C-124抵达西柏林的霍夫机场,这是一架叫作“老沙基”的拥有四台发动机的霸王运输机。你要从背面的斜坡登上飞机,我们一行二十人(大部分都是空军人员)踏上了前往欧洲的航程。这架飞机同时也肩负着运送货物的任务,我们抵达后货物箱也会被卸载下来。上飞机坐好后,我们面对着舱尾,看着脚下那些打包得十分整齐的货物,显然它们占据了更多的空间,看起来似乎比我们更受尊重。

“‘他这是想祝福大家吧!’布格斯说。

夏洛特略带苦涩地抽了一口烟,接着说:“我担心大家会普遍认为在这件事上哈维比我做得好。你知道吗?没过多久,他就指控你的教父休·蒙塔古是苏联间谍了。这就是阿尔杰·希斯时期,不要忘了啊,乔·麦卡锡给自己的职业生涯开了个好头。我不得不说,你的祖先有多好,你现在看起来就有多糟。后来他们就要求我做测谎仪测试,尽管我怀着各种焦虑但最后还是通过了,没有任何心脏不治之症。哈维也升职了。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告诉你这个故事吗?”

“一个月以后布格斯被召回了伦敦,和唐纳德·麦克林一起离营了,去了不知道什么部门,但可以肯定是在莫斯科。麦克林,被安置在美国,在洛斯阿拉莫斯也是让人讨厌的角色。所以,现在的问题是菲尔比,他有可能会为苏联工作吗?我们不相信,他人那么忠诚。我承认,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我甚至写过一封长达三页纸的简报来为我的菲尔比说好话,身在其位谋其政嘛,但其实我当时也并不是很知情。我的简报里还提到了布格斯:布格斯有一天穿着英国海军军官制服和我们一起吃午饭,那制服上还有污渍,那天他胡子也没有刮,一直在抱怨说奥尔兹莫比尔的新流体动力变速器简直就是没有技术含量。布格斯对汽车比较在行,他对我滔滔不绝地说了很多。布格斯同样也吹嘘了自己曾和菲尔比的女秘书在无数场合风流过。这简直就是封联邦调查局的简报,这么三页纸,说的大多是些八卦传闻,经不起推敲的。但总而言之,菲尔比在我的信里还是功大于过的。

“然后我们就开始喝酒了。比尔·哈维和布格斯两人一杯接一杯地喝,哈维的妻子也是,她可能是来自印第安纳州或者肯塔基州的乡村,性感害羞得像个隐形人,但她那夸张的大笑却给人深刻的印象,以前只有公爵夫人才会这么笑,洗碗工也好别的什么人也罢,都不允许这么狂笑。这真是一场狂欢,我们都陶醉了!比尔·哈维一直在自吹自擂,说自己十二岁以后就天天性交,不是和他的妻子就是在和别人的老婆干。天哪,这真让人受不了!他的妻子莉比不仅吻遍了聚会上的每一个人并大喊‘你眼里有东西!’而且还一直和布格斯调情。布格斯甚至松开了拉着男孩的手,和莉比那丰满的臀玩起了碰碰车游戏。这疯狂的背后就是我所说的社交痛苦。比尔·哈维和莉比就饱受这种社交痛苦,因为他们很清楚这种游戏并不能减少他们现实中的阻碍。

“来,让我们说说比尔·哈维吧。他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被菲尔比邀请参加一九五一年春天一次隆重的晚宴。被邀请的人几乎都到场了,比尔·哈维、布格斯、我们这一群人以及各自的夫人,约翰·埃德加·胡佛差点也来了,但因为听说哈维也被邀请了,他就没有露面。跟你说得再明白一些,当时比尔·哈维都快成为我们内部的宠儿了,但那次晚宴之后,他却彻底沦为一个笑话。但那时候我们都喜欢他,跟他握手的时候会感觉他的手比他的手枪要冰冷得多,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联邦调查局的人!为了开展工作,我们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打入调查局内部,还签约雇佣了一些调查局的间谍,哈维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帮助我们清除了罗斯博格家族,约翰·埃德加·胡佛永远不会原谅他跳槽来为我们服务。让埃德加更不满的是,比尔·哈维曾经在FBI工作过,所以倒戈之后为我们提供了许多联邦调查局的内部信息。原来他们一直在六七个国家里践踏着中央情报局的司法权。事实上,他们是想把我们扼杀在萌芽阶段!太不人道了!这就是为什么艾伦·杜勒斯几乎从不和约翰·埃德加·胡佛通电话的原因。‘告诉我,’他有次问埃德加·胡佛,‘中央情报局到底怎么得罪你了?’埃德加·胡佛回答:‘杜勒斯先生,请你去告诉比尔·哈维不要再窃取我们的资料了。’

夏洛特一整晚都在说着各种奇闻逸事,他告诉我他眼中的情报局的真实面貌。从他的话里,你会发现尽管在我们特训的日子里,我们有时会举步维艰,会搞得一团糟,会原地停留毫无进步,但是我们这几百个人正是情报局里最有活力和最有希望的部分,所有其他成千上万的人不过是我们想要隔离的,我们创立自己的官方军队也是为了远离其他的华盛顿官僚机构。

其实他知道自己没有和我说过,他只是打算告诉我另一个故事而已,这个故事可能是关于亨尼西的吧。夏洛特额头上的一根血管开始明显地抽动起来,“我不知道,”他说,“任何从军情六处或者英国海外办公室来的人都比菲尔比名声大得多。我们是在战争期间在伦敦任职时才认识他的,后来他于一九四九年再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我们才又联络起来,那时候我们经常共进午餐。他在陌生人面前会比较羞涩,而且他有口吃,但不管怎样他都还算是个不错的人。他的装束也很有个性,包括他的发型、他的夹克甚至他的烟斗。他喝起酒来都是一小口一小口抿的,像鸟儿啄水一样,就这点你也得尊重他,因为当你一口气喝光一杯酒时,往往带着强烈的目的性。哈利,我发誓我没有夸张,但菲尔比确实具有杰出的英国人必备的品质,似乎每个英国人都在代表着他们国家的形象。当然,我们都相信,菲尔比定会成为军情六处的头儿。

“唯一的问题是,”他看着手里的白兰地说道,“当你看到恶魔的时候你能够识别他的真实面目。我们必须时刻警惕像菲尔比那样的人,他简直就是恶魔!我告诉过你菲尔比派对上的比尔·哈维之夜吗?”

“现在,他可能不再是以前那个友善的家伙了。战争期间,军情六处对待我们的方式就好像我们战略情报局的人都是白痴,只能折服于他们英国人的智慧,他们的势力让我们度过了一段晦涩的日子。‘你们美国佬或许有很多富豪,但是你们得知道我们靠的却是这个!’他们手指指着太阳穴的位置说,我们竟然还十分敬畏他们,我们真是太年轻怕事了!一九四九年菲尔比刚到华盛顿时的情况还是这样呢。我们的组织一天天壮大,而且很明显,我们正在赶超英国,除了他们特有的点头微笑的方式。我曾经就研究过菲尔比,真如艺术品一般啊!尽管他的国家没有我们的国家富裕,他的口吃毛病也很突出,但甚至连我们局最厉害的人都会觉得和他面对面很有压力。

在我离开之前我打听到了很多关于比尔·哈维的事情,夏洛特不仅带我参加了菲尔比在华盛顿为布格斯举行的几次大型派对,还如父亲所料,委托我去搞清楚比尔·哈维的隧道。我把这次委托看成一份临别礼物:夏洛特正在带领我深入情报局内部。

“然而,比尔·哈维写了他自己的简报,而且添枝加叶了不少,都是哈维的另一面。他写得很用心,他也吸收了从联邦调查局学来的最棒的反情报技术。联邦调查局破解了一些俄语密码却不打算和我们分享,但是,哈维截获了一封苏联的情报,上面说约翰·埃德加·胡佛一直受他职位的保护,并提及这与一位英国高级间谍有关。这份简报似乎就在暗指菲尔比啊,这份简报的说服力远远超过了我的。‘押回你的菲尔比,给他该给的审判吧!’中央情报局这样要求军情六处。尽管军情六处不情愿,但还是召开了听证会,经过投票表决获得平局,没有监禁菲尔比,但必须辞职。可怜的菲尔比啊!但是话又说回来,如果他真是苏联间谍的话,那他就是最会伪装的那一个了。事实上,我已经极不情愿地确信了,他其实一直都是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的人。”

“菲尔比总是安慰我们说:‘布格斯一直在饱受车祸后遗症的折磨,可怜的布格斯啊!’菲尔比还会说:‘他是很有才华的,但是你们也看到了,他脑子摔坏了。’菲尔比说得好像这伤口是战争造成的一样。英国人对自己的家乡人是多么有情有义啊!

经过九个小时的飞行,飞机抵达了英国米莱登霍尔皇家空军基地,我们在那里停留了九个小时。我一直待在飞机上,等着它再一次起飞,整个行程需要漫长的二十四个小时啊。而且机舱里冷飕飕的,也没有窗口,我什么也没的做,只能盯着舱室壁上的电线发呆。这应该是我经历的最漫长的一次旅行了。

“关于金……噢,天哪,就说了个他的名字我就连带着喜欢上菲尔比这个姓了——他是个无畏的人,大智慧往往就蕴藏在大无畏中,而不是在你认为的书本里。英国外事办公室把布格斯以首席秘书的身份送到华盛顿,菲尔比竟然邀请他搬过去同住。现在回想起这些事,我仍然不能理解俄国人怎么敢和布格斯共事!他肯定是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最不可能感兴趣的目标。你可能听说过,他就是个浑球,是个最低级的同性恋,满脑子想着如何把好身材的男人拉拢到自己身边。‘我要霸占你!’这是布格斯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他喝酒从来都不是用杯子计的,而是一瓶一瓶地喝,他抽烟抽得像机器在吞噬。除了这些,他那白色衬衣上还总是残留着上顿饭的油污。不知道他有没有丘吉尔一半的本事,但他那粗鲁的举止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哪怕是家教良好的英国人也会对服务员的态度很差,这或许是他们在报复小时候苏格兰保姆往他们的嘴里塞燕麦粥的行为吧,但布格斯肯定是态度最恶劣的那一个,他会对离他最近的服务生大喊道‘你他妈的看这里!蠢货!你是白痴吗?你这个无可救药的家伙!’”休·蒙塔古模仿着布格斯的声音,说得特别大声,幸好这顿晚宴本来就很嘈杂,要不然可有的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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