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妙啊。地平线上惨白的月光,广袤潮湿的沙滩,裹挟着白沫翻滚的浪尖。他真切地看见了停泊在沙滩码头边上的鱼雷艇,有人在张望着他们,沿着海滩是一张已经软软地铺盖下来的降落伞,还有其他人也纷纷落地。他抬头看上去,看到了上空的施泰因纳,似乎正在急速接近他。
驾驶舱里,戈李克减慢速度,降低了高度。潮退了,宽阔潮湿的海滩寂寥地曝露在月光下,一直延伸到天边。坐在身旁的波姆勒全神贯注地盯着高度表。“开始!”戈李克大喊,波姆勒已经等候多时了。
全体起立,将强制开伞拉绳挂到了锚绳上,依次检查前面一个人的挂索。施泰因纳看着众人最末的哈维·普莱斯顿。这个英国人在抖。施泰因纳替他拉紧搭扣时,能够觉察得出来。
大家乐了。他走到排头,李特尔·诺依曼正在检查搭扣。头顶的红灯闪烁,施泰因纳拉开舱门,立刻响起呼啸的风声。
按照所教的内容,他迅速收起伞面,却突然就那么双手双膝着地滞住了。一种胜过一切的喜悦、一种证实了个人力量的喜悦向他涌来,这种感觉他这辈子从来不曾有过。
施泰因纳的头顶骤然亮起绿灯,他拍了一下李特尔的肩膀。年轻的中尉率先跃出。整个队伍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直到排尾的勃兰特也跳下为止。而普莱斯顿呢,他站在门口,大张着嘴,盯着夜空。
同一时间里的朗茨伏尔特,达科塔运输机飞离了跑道,直奔大海而去。戈李克完全没有浪费时间,直接爬上了一千英尺的高空,右舷稍倾,朝海岸降低了高度。机舱里,施泰因纳和众手下整装待命。他们全然是英国伞兵的打扮,武器和装备也都按照英国人的方式塞在悬挂袋里。“好了!”施泰因纳叫道。
从四百英尺的高度起跳的时候,其实真的根本没有时间害怕。普莱斯顿只觉得自己在天上翻跟斗,俄而猝然一顿,降落伞被空气撑开,这时他整个人已经在卡其布的伞面下面摇摇晃晃地下落了。
施泰因纳回手朝着他的脸就是一下,抓住他的右臂朝着大敞的舱门扔过去。普莱斯顿挂在门口,双手扔在死撑着。施泰因纳一脚踹上他的屁股,把他踢下了飞机,然后挂住缆绳,紧跟着跳了下去。
“我成功了!”他大吼道,“你们都他妈看看!我成功了,我成功啦,我成功了!”
“十五秒,”他说,“时间很紧,明白吗?动作干脆点儿,所有人都一样。谁要是想把腿摔断,那就在这里好了,可别等到诺福克再摔。”
“上!”施泰因纳大叫着去抓他的肩膀。
装备袋用绳子系在他腰上,在他身下二十英尺的地方摇摇下坠。袋子落到地面,传来一声闷响,提醒他要做好准备了。他狠狠坠到地上,太狠了——其实只是看上去而已。他在地面上翻滚了一圈儿,然后发现自己竟然奇迹般的站起来了,被风鼓起的降落伞飘动翻腾,就像月光下的一朵白花。
普莱斯顿退了一步,手却攫住一根钢柱拼命抵抗。他的头摇来摇去,嘴张开又合上。终于,他发出了声音:“不行!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