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功勋为斯科尔策尼赢得了包括骑士勋章在内的大把奖章,而他数不胜数的冒险生涯从此一发而不可收,让他成为时代传奇。然而,最高指挥部如同当世质疑这种非常规手段的一众高级军官们一样,对此颇多不屑。
他向卡纳里斯微微一笑。卡纳里斯仍矗在那儿,就像被雷给打懵了。他终于润润干枯的嘴唇,沙哑道:“遵命,我的元首。”
希特勒已经移步窗边,背手远眺:“对这类的事情,我有一种本能。我很清楚这些事情可以获得多大成功。只要有一批勇士,就没什么不敢做的。”他又回转身子,面向众人,“没有我,就不会有大萨索峰的成功,因为没有我,就不会有斯科尔策尼。”他口气笃定,简直像是在宣讲《圣经》的金科玉律,“我并不想让你下不来台,将军阁下。但不管怎么说吧,近来您跟您的谍报局,可曾有什么成果啊?我怎么觉得你们净搞出类似多赫南伊那样的叛徒来了呢?”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眼里冒火,细汗满面。“一事无成!”他大叫道,“你们完全一事无成!你们有那些士兵、那些装备,完全应该能把丘吉尔给我从英国抓过来才对。”
确实没用隆美尔,因为希特勒亲自将这个任务指派给了斯科尔策尼,而后者立即全情投入其中。斯科尔策尼很快发现,墨索里尼被关在大萨索峰的斯波茨酒店。大萨索峰位于阿布鲁齐山区,海拔一万英尺,酒店里还有两百五十名看守的士兵。
希特勒伸手搭着他的肩膀:“那就好。我就知道你永远靠得住。”又用力向前抻了抻双臂,倚在地图前道,“来吧,诸位,我们来看看意大利局势。”
希特勒点点头,一脸严肃,冲着戈培尔问道:“约瑟夫,你呢?”
“英国敢死队袭击了隆美尔的非洲总部,”希特勒说,“类似的部队还多次对法国沿岸实施了突袭。我相信德意志的小伙子丝毫不逊于他们,是吧?”他拍拍卡纳里斯的肩膀,和蔼地说,“考虑考虑,将军阁下,行动起来。相信你一定马到成功。”他又问希姆莱,“你同意吧,党卫军的领袖阁下?”
“感佩之至,我的元首,”希姆莱道,“五体投地。然而我还是稍稍抱有一些想法。毕竟,斯科尔策尼是党卫军军官。换言之,我本以为像大萨索峰这类行动,应属于勃兰登堡的分内之事才是。”
“你觉得?”希特勒雷霆震怒,“你觉得·你跟我那些将领们一样狗屁不是!我听他们的,然后怎么样·一溃千里!”他又转向正十足戒备的墨索里尼,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道,“意大利的领袖身在此地,靠的是最高指挥部吗?不!他之所以能站在这儿,是因为我一再主张要建设一支特种部队;是因为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才是上上之策!”
元首可并不如此。他兴高采烈,飘飘欲仙,自从占领巴黎以来就没见他这么手舞足蹈过。直到墨索里尼抵达拉斯滕堡之后的周三晚上,他仍然带着这种好情绪。这是一次关于意大利局势和墨索里尼未来角色的会议。作战室舒适得令人诧异,用松木墙面和吊顶装潢。屋子的一端摆着张环形桌子,中间摆着一瓶鲜花,周围是十一张灯芯草座椅;另一端则是地图案几。一小拨人围着地图,在研究意大利前线的战况。其中有墨索里尼本人,帝国宣传部长和总体战的领导人约瑟夫·戈培尔,党卫队首领、警察总监和盖世太保头目海因里希·希姆莱,还有德国军事谍报局最高长官威廉·卡纳里斯。
一九四三年九月三日,意大利投降,墨索里尼被罢黜,巴多格里奥元帅下令将其逮捕并秘密收押。希特勒力求找到他这位前盟友的下落,把他救出来。看起来,这个任务毫无成功的希望,就连伟大的埃尔温·隆美尔都亲口评述说,这个主意实在毫无可取之处,但愿别摊派给他就是万幸。
希特勒走进来的时候,全体立正致意。他情绪很好,眼睛奕奕有神,嘴角还微微漾出一丝笑意,极为少见地显得活力四射。他来到墨索里尼面前,双手热情地握住墨索里尼的手道:“领袖,今晚你看上去好多了。明显好多了。”
希特勒不由矍然变色,眼神惊疑不定,连眉梢都微微挂上了汗珠。可是卡纳里斯仍在兀自讲着:“至于意大利领袖所宣称的新意大利社会共和国,”他耸耸肩,“目前没有任何一个中立国家,连西班牙都算在内,答应建立外交关系。我很遗憾,我的元首,但是我觉得他们不会这么干了。”
卡纳里斯如履薄冰,脸色从不曾如此惨白,说道:“我的元首,我实在并非……”
他强作出一副虚弱的笑容。元首拍着墨索里尼的手道:“诸位,我们在意大利的下一步当如何为之啊?未来大势怎样·党卫军的领袖先生,您怎么说?”
“我的元首,意大利海军目前停靠的地方,处于马耳他要塞炮火的打击范围内。我们必须下决心放弃科西嘉岛和撒丁岛。还有消息传来,我们原来的盟友,如今已在着手加入敌方作战了。”
卡纳里斯闻言愣住了:“我的元首,您意下是……”
汉斯·冯·多赫南伊一度供职于德国军事谍报局,四月因叛国罪被捕。
希特勒本人突然想要知道,像英国那种从战端初启就大获成功的敢死队,为什么德国不曾拥有。为了取悦于他,最高指挥部决定依样组建一支部队。其时,年轻的党卫军三级突击队中队长斯科尔策尼正因离队养伤而苦苦打发时光。在最高指挥部授意下,他被晋为二级中队长,并被任命为这支无关痛痒的德国特种部队的指挥官。
“但是不能指望我的那些将领们呐。”希特勒又看着卡纳里斯。卡纳里斯正低头看着地图,脸上略带一丝嘲讽的笑。“您呢,将军阁下,您也觉得这是不世之功吗?”
斯科尔策尼带着五十名伞兵,乘滑翔机突袭了酒店,救出墨索里尼。一架鹳式侦察机载着墨索里尼飞至罗马,又转用道尼尔水上飞机飞到了狼穴——希特勒的东线总部。这座指挥部位于东普鲁士的拉斯滕堡,周围密林环伺,潮气阴重。
巧得很,斯科尔策尼恰恰是一位天才军人,对于完成任务拥有独特的天赋。让他大展拳脚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最初组建的时候,这个勃兰登堡部队还叫做特务连,我记得第一任指挥官冯·西普尔说,待到部队练成,他们能把魔鬼从地狱里揪出来。多讽刺啊,将军阁下,在我记忆里,似乎把领袖带回来的不是他们吧。还得我自己去安排。”
“当然,”希姆莱毫不犹豫道,“只要做好可行性研究——军事谍报局尽可一显身手。”
戈培尔局促不安,希姆莱照旧气定神闲,高深莫测。只有卡纳里斯寸步不让:“我绝没有任何非议您的意思,我的元首。”
“不错。”希特勒再次平静下来,“那这正是个让军事谍报局一展雄风的绝好机会,将军阁下。”
他所指的是勃兰登堡部队。这是一支战争早期组建,用以执行特殊任务的部队。该部队的行动应由军事谍报局专司突袭的二处负责。尽管卡纳里斯为之颇费心血,这支精英力量却被耗费在苏联后方的游击战斗中,且收效甚微。
希特勒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四下寂然。“我说得不对?”
希姆莱摘下银制夹鼻眼镜,一丝不苟地擦拭着镜片,同时认真道:“大获全胜,我的元首,除此不作他想。叛匪巴多格里奥签下停战协议之后,意大利领袖本人莅临此地,就是对您力挽狂澜的绝好证明。”
“一点儿没错,”希特勒说,“你那些勃兰登堡军中骄子们又有什么斩获啊?只怕是连念叨他们一下,都是浪费时间罢了。”他此刻再次暴怒起来。每每如是,他那巨细靡遗的记忆似乎就大放光彩。
墨索里尼心下惴惴,戈培尔连连点头。希姆莱却火上浇油,不咸不淡道:“太对了,我的元首。您把领袖接出了大萨索峰,这件事让我们看到,无论是什么样的奇迹,都是有可能实现的。”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一切都肇始于一九四三年九月十二日,那个星期天。有一位奥托·斯科尔策尼,他进行了二战中最为美妙大胆的一次特种作战——从而再一次验证了阿道夫·希特勒一以贯之的正确,以及国防军最高指挥部的大错特错。
希特勒不再理会他,转而问希姆莱:“你呢,党卫军领袖——你是怎么想的?”
戈培尔深邃疯狂的眼中闪着热情:“我的元首,我十分同意。领袖阁下获得自由,必然在国内外都引起轰动。无论朋友,还是敌人,都唯有钦佩。全靠您算无遗策,我们才能庆祝这不世之功!”
说真话有时候需要付出代价,有时候则不用。跟从在希特勒身边,实在难以判断会属于哪一种状况。
在场的其他人倒是都觉得墨索里尼看上去疲惫不堪,无精打采,明显是时日无多的面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