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拉感觉到一阵奇怪的惊恐,仿佛她现在必须吓一吓他,让他哭起来,这样她就可以给他喂奶,从而把他从这个房间抱走。结果她办到了。她把阿迪抱起来,离开这个房间,硬给他喂奶的时候,他就大哭起来。实际上,他刚长出来的牙齿使劲咬克拉拉的奶头,痛得她直叫,这时候他止住了哭叫,停了好长时间从内心深处发出咯咯的笑声。
她不经常哭泣,但是听了他这句话她大哭起来。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她又一次在她丈夫面前感到软弱无能。她还是不能不爱他。
她已经朝她想好了要走的方向多跨出了一步。他还是很倒霉,只有半张床,而现在她还想责备他?“对我很重要?”他说,“这个我倒可以回答你,他对我是不重要的。因为还不是时候,我还要看看他能不能养得活。”
“我要是抱他,另外两个孩子会嫉妒的,”他回答道,“宝宝是不能交给爱嫉妒的孩子的。”
“我们就这样办吧。也许因为我不抱他,所以他们高兴。”
因此,假如阿洛伊斯并不是希特勒家族遭受这种打击的唯一一个,那也毫不奇怪。由于雄心是一种真正的病菌,所以它是会传染的。假如克拉拉现在有一个确实表现出能活下去的迹象的孩子,她的乳房因此便充满了喜悦,她从来未曾感受过的最慷慨的喜悦,她现在想要给予阿迪一切。的确,她的喜悦已经达到了这样一个程度,以至于她随时会准许她的丈夫越过他们这张床的中线。
当然,上帝的设想是一件蠢事。正如大师从来都很乐意告诉我们的,雄心太大的人只能用来证明创造者自己期望的缺乏。D.K.希望他的幻想具有革新精神,所以把人的意志创造成完全不依赖于他而存在的本能。上帝又一回失算了。雄心不仅是最有力量的感情,而且还是最不稳定的感情。所以许多雄心勃勃的人一旦遇上厄运就会责备上帝。
因此,成功的巨大欲望就必定会唤醒我们的兴趣。作为惊人的乐观主义者的D.K.没有预见到,意欲传播他的幻想的男男女女还是要有圣人的无私雄心为好。两相对照,大师始终留意可以在人的血缘中找到的倔强的脉络。
“阿洛伊斯和安格拉一直在抱他,”她说,“他们并不嫉妒,他们喜欢他。有时候你可以说他们爱他。”
然而,要实现这个目标,他需要这同一个父亲去爱他。有一回,她用最温柔的语气对阿洛伊斯说:“我有时候心里挺纳闷的,为什么你从来都不抱抱阿迪?”
在我们的队伍里,我们把过大的雄心看作是我们自己可以支配的力量。我们可以随时服从高涨得失去控制的冲动,在这方面,没有一种感情会比超大的雄心更贴切了。但是,雄心又是与上帝的目标相关联的。毕竟,上帝替人类设计了雄心。(他想要他们来努力实现他的幻想。)
拿阿洛伊斯的情况来说吧。许多人把他们的雄心作为最隐蔽的感情掩盖起来(甚至掩盖起来不让他们自己感觉到)。因为雄心一旦超越了限度,假如有必要,它就会粉碎许多长期抱有的信念,如一个人声誉不可侵犯,或者是对朋友的忠心不可侵犯。往往是,雄心会像长柄大镰刀那样不长眼睛。
事后阿洛伊斯很后悔。这条狗毕竟很听他的话。然而,他先拿鞭子抽它,甚至在路德试图匍匐着溜走的时候。这畜生的屁股也被它自己撒的尿弄湿了。从头到尾它都在非常恐惧地尖声急叫。吵闹声惊醒了孩子们。先是小阿洛伊斯出来,接着是安格拉,最后是阿迪,他还不足两岁,但是已经非常灵巧,从他那张矮床爬下来跑到了这吵吵嚷嚷的地方。克拉拉跳起来一把抓住了他。她已经准备好应付最坏的情况,她也许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孩子会踩在狗撒的尿上,他可能会吵着要吃奶,阿洛伊斯可能会揍他们两个人——她已经看到她丈夫在阿迪急着要吃奶时的那种眼神。然而这几种情况都没有出现。相反,这个孩子倒是正正经经对呜呜叫着的狗感兴趣,然后眼睛望着父亲拿鞭子抽狗的手。孩子的蓝眼睛闪烁着亮光,对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来说是异常强烈的闪烁。她在给他喂奶的时候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的闪烁。他会仰望着她,饱含着一个恋人的那种深情,即一时间屈从于肉体与肉体、心灵与心灵之间固有的平等。在这样的时刻,她感觉仿佛这个孩子与她更贴近了,因此他比谁都了解她。
“有时候我担心他对你来说不是很重要。”她敢这样说。
从她刚离开的房间里,她可以听见阿洛伊斯的吼叫声。
现在,阿道夫眼盯着湿漉漉的狗,然后又望着他父亲涨得通红的脸,这眼神里没有温情,而是很多的理解。
“这只狗就是学不会控制自己!”见晚上的事情发生这么大的转变他痛苦地大叫道。路德因为鼻子正中挨了揍现在嘴巴都在流血,而阿洛伊斯由于朝着路德的嘴巴狠狠打了一巴掌,擦着了它的断门牙,手掌上划开了一道口子,虽然不大但是鲜血直流。
就在这个时候,狗开始叫起来。阿洛伊斯从他认识的一个农民那里花几个克朗买了一条杂种狗。由于他们现在住在一所房子里,而不是住酒店,因此买一条狗看家应该也是值得的。但是他起名路德的这条狗很不称心。尽管路德对阿洛伊斯俯首帖耳,听见主人说话声调的每一个变化都会在主人面前发抖,但它在其他方面似乎一点都不机灵。而且,它还有突然变得紧张的习性。这天晚上,阿洛伊斯呵斥它不要再嚎叫,可怜的路德就撒了一地的尿。
第二次求爱开始了。她仍旧在哺育阿道夫,所以不可能会怀孕。促使某些性趣回归的原因是她越来越喜欢阿洛伊斯,他毕竟为阿道夫的美好前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正如她的丈夫从斯特罗纳斯和斯皮塔尔的泥巴里走出来,拥有了为弗朗茨·约瑟夫效力的海关官员的荣耀,所以她也很容易梦见小阿道夫登上的高峰,假如他的才能能与他父亲的魄力相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