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不停地反复思虑使他的脑袋疼得厉害。四天以后,即一月三号那天正午前,他逝世了。
让阿洛伊斯感到非常不幸的是,老人说的话并非不确切。自从他肺大出血以来,过去阿洛伊斯引以为豪的清晰思维确实已经丧失。现在阿洛伊斯的许多见解涌上心头不为别的,就是要推翻先前说的话。实际上,阿洛伊斯在上一次魏斯莱看望他的时候就坦白地说过这样的话,然后他叹气了,并且说道:“我很喜欢跟你聊天。依我看哪,你就像大海一样深邃。”
自从阿洛伊斯大出血康复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打过阿道夫。有时候阿洛伊斯觉得这个孩子越来越自以为了不起的时候,他就会拿打屁股来吓唬他,但是,这样的吓唬早已没有多少惊人的效果了。
在被人这样数落的时候,阿洛伊斯觉得全身乏力,他没有力气站起来离开屋子。然后他找到了力量。俱乐部会员在晚会上如此仓惶地离席是不常有的,但是这一回他非得离席。什么他感觉多虚弱,见它的鬼吧。
可惜的是,这位风度翩翩的老者也有一点精神错乱。“阿洛伊斯先生,”他说,“你完全反对我们可怜的小小本地神甫,他只不过是想邀请捷克工人饿了的时候到施舍站来填饱肚子。照你说的话听起来,好像你是一个亲德意志分子。‘把这些肮脏的捷克人赶出去,’似乎就是你要说的话。可是我搞不懂你。你跟我们说过,你最要好的朋友是一个捷克人。尊敬的希特勒先生,我不知道这样说好不好,你脑子的糊涂一定得归咎于如今我们都很有可能要经受的苦楚。那就是未老先衰,老年提前到来了。你还不是一个老人,没有我这么老。但是,尊敬的朋友,我必须提醒你,糊涂的脑子假如不立即让它清醒起来,是会抑制你的好心的。”他突然坐下来,仿佛是为他自己话说得过分而道歉。
那老人在社交晚会上发表了激烈的言辞以后,有好几个夜晚,阿洛伊斯老是记起来那天晚上俱乐部有的成员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表示赞同的情景。阿洛伊斯确实听到老人说:“你说我们给予捷克人太多了,可是我又听见你对我们说反对犹太人和匈牙利人是与良好的教养不相容的。你到底要说什么?”
他几乎详详细细重述了一遍他与卡尔·魏斯莱的一场讨论,当时后者是从布拉格到萨尔茨堡出差。“我们捷克人,”魏斯莱说道,“比你们奥地利德意志人更忠于皇帝,假如你们能够与普鲁士人勾结起来,一下子就会把帝国摧毁。”
一九零三年除夕夜前一天晚上的市民社交晚会上,成员们都多喝了一点酒,而阿洛伊斯也感觉到心情乱糟糟的。前几个星期一个名叫尤利切克的嘉布遣会修士应邀到圣马丁教堂布道,布道用的是捷克语,以此为一所提名的捷克学校募集钱款。社交晚会的一些成员开始诉说(事实证明这样做是很不对的),过不了多久捷克人就要入侵林茨。
阿洛伊斯坐卧不安。“假如发生捷克人暴动,”他真这么说,“那就意味着奥匈帝国的完蛋。不过,”他也嘟哝道,“我最好的朋友是个捷克人。”
“阿洛伊斯,说实话,你有没有见过汪洋大海?”魏斯莱问道。
“美丽的湖泊见过,很多。那就足够了。”他停顿了一下,“我觉得我好像是生活在沙漠中。”
他非常气愤,觉得事情似乎无可否认地清楚,在市民社交晚会上人们对他不过是宽宏大量而已。他们私底下是不是在嘲笑他发的议论?是否就是这样的?他是否一直被人当傻瓜看?
他的短暂到访让阿洛伊斯心里困惑起来。他在市民社交晚会上说的话前后矛盾。仿佛大出血把舌头放松了,说起话来都毫无顾忌。起初他会站在争论的一方,然后又会跑到另一方去。最后,他遭到了俱乐部中年纪最大的一个绅士的抨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