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反,廉价的祈祷我们是鼓励的。我们把这一切看作是增添D.K.的疲劳,增添D.K.的冷漠。廉价的祈祷使他疲劳。廉价的爱国主义使他恼火。(廉价的爱国主义毕竟是我们的最有用的来源之一。)
然而,埃德蒙死了。
阿道夫在出丘疹期间不但关心着老爷子,而且想得更多的是但愿埃德蒙也经受出丘疹的痛苦。就在阿道夫痊愈之后,埃德蒙也真的感染了丘疹,而且病情很急。随着埃德蒙病情的恶化,混乱的局面冲击——说冲击是再确切不过了——花园别墅,全家一片混乱的细节我在这里就不给读者详细介绍了。他的脸浮肿,开始说胡话。医生提醒家人,他可能会并发脑炎。
在他们的卧室里,阿洛伊斯跪在克拉拉的身边,他们开始为埃德蒙的生命祈祷。阿洛伊斯甚至说出了这样的话:“假如埃德蒙得救了,我愿信仰上帝。假如我不遵守我发的誓,我就死吧。”
“除此以外并无其他。”大师说道,“D.K.是绝不会向个人公开他的秘密的,因为那是加以歪曲以后用来选择教士或授予教士职务的,以便控制容易上当受骗的听众,他们怀着自私的目的相信他们死了以后上帝会回报他们的信仰。确实,教士牧师都是惯于说谎的人。对于最高尚的事物他们都是一窍不通的。而且,你们也一样,都不懂。”
就说到这里吧,即我一点也不知道老爷子的最后归宿。我也真的怀疑,他是那种到头来我们往往不得不丢弃一旁的长期对象。毫无疑问,他对于我们的用途已经不复存在。因此有可能他愿祈求上天最后接纳他。谁知道?根据我所掌握的几条线索,我倒认为D.K.会接纳我们的几名对象用来转世化身。我已经说过,大师在这方面也不会竭力反对。“假如D.K.愚蠢地给老爷子又一个机会好让他吹嘘那些无用东西,我们也无所谓,就把这件无足轻重的货色重新捡起来吧。”
问题是,尽管阿洛伊斯和克拉拉虔诚祈祷,不管他们的祈祷有没有受到阻挠,埃德蒙于一九零零年二月二日死了。我甚至觉得仿佛我也是送葬人之一。他是第一个我对他怀有像爱一样的一连串奇怪感觉的孩子(若不说是爱,那至少也是真心真意的喜欢,这样说才能说明为什么我见到他时心中就会暖洋洋的)。我心中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我也不能肯定。我只知道阿道夫不愿多想他弟弟的死(因为其实他有一个像伸在坟墓外面的那只手臂一样直接、一样有力的秘密要掩埋),而我也不愿多想他的死。我一样也是有责任的。
在这里最后说几句关于老爷子的话也许是妥当的。阿道夫仍然希望不管老爷子是否腐烂,他是在上天堂的途中。我的年轻的对象竟然有这样的想法叫我很不高兴,因为我们有没有把这老头用最风光的方式送进地狱,我一点都不能肯定。说真的,我对于地狱知之甚少。地狱到底有没有我甚至也没有把握。毕竟,大师将我们都局限在少数孤立的地区。我们没有必要知道的事是不应该知道的。
祈祷,对于祈祷人来说,可以是充满危险的征途。比如,我们有一种本领——要启用这样的本领代价昂贵——可以让我们成功阻挠即使是最有必要、最诚心、极为重要的祈祷,而我们会在权衡利害后认为有必要的时候运用这样的本领。
我们绝不会知道阿洛伊斯是不是真会遵守这样一个誓言。但是,他确实说:“上帝呀,拿我的命去吧,救救这个孩子。”
因此,为了鼓励我们的士气,我们常常会受到提醒,人类事务里有多少绝妙的虚荣。我们常常受到提醒,记着尼采的不朽名言:“所有教士都是说谎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