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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城堡 作者:诺曼·梅勒 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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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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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当时是在离维也纳四十英里的奥地利小城卡尔腾鲁特格本。由于新型整行铸排机投资的失败,吐温破产了。

吐温还写道:

这个暗杀事件你越想越感到震惊,越想越觉得可怕。……你必须倒退大约两千年才能找到可以与之相比的事例。……“皇后遭暗杀!”这个星期六,在这场灾难发生三个小时之后,在这个奥地利小村,这几个骇人听闻的字眼传到我耳朵里的时候,我知道这个事件早已经传遍了伦敦、巴黎、柏林、纽约、旧金山、日本、中国、墨尔本、开普敦、孟买、马德拉斯、加尔各答,同时全球都在用一个声音诅咒犯下这一罪行的人。

“是的,”大师说道,“一旦意识到有我们的存在的时候,这个善良的人马克·吐温一定会说出‘地狱的旨意’这句话。感谢上帝,他没有这么说!”

我不敢问:“难道这件事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吗?”

他的话非常刻薄。“也许我会重视伟大的作家,”他说,“但是看看马克·吐温在这件事情上是多么夸张。真是丧心病狂。一千年!茜茜过二十年就会被遗忘。”

我无法表达我读到这行字时的兴奋。我自己关于这个事件的重要性意见现在已经由一位散文大家加以肯定。事实上,这个事件使吐温遭受强烈的打击,他不多久就写了一篇无比流畅的文章。虽然,出于太错综复杂而无法讲清的种种理由,他没有发表这篇文章,但是,我通过他的一个仆人的帮助,拿到了那几张稿纸。

我看到这篇文章,立即就拿去给大师看。我知道我过去从来没有这样认真过。我知道我终于成了历史上的一个重要人物。

于是他离开康涅狄格州哈特福德的家,到欧洲旅游,一面给大众讲演,以换取大量收费,偿还他的许多债务。伊丽莎白谋杀案发生的时候他正在卡尔腾鲁特格本休息,第二天他写信给他的一个朋友:“这个事件今后一千年里人们还会谈论、叙述、描绘。”

他猜透了我的心思。“哦,”他说道,“帮助也有一点。但是你跟吐温一样太在乎那些大人物的名字了。人一死这些名字就没有什么意义了。我倒想把你身上的势利清洗一番。重要的不是名字。只有我们从无到有发展一个特别的对象——或者说差不多是从无到有——才会朝有利于我们的方向影响历史。但是,要培养他,我们必须一块砖一块砖地砌。杀害茜茜就没有这样的意义。它不会给不间断的社会动乱带来任何帮助。霍登广场还在为我们效力,而干掉了茜茜呢?我告诉你,假如我是一个品尝美食的专家,从树上摘下可口的桃子,那么我就可以有几分钟的胃部享受。这就相当于你在路易基·鲁切尼一案上的出色工作使我们能获得的乐趣。但是你切不可丧失你的分寸。”说到这里,他真的笑了。

“也有一个非常美好的时刻,”他说道,“我们的大作家在文章的最后一段重新表现出了他的明智。”

大师在他感到兴高采烈的罕见场合,才会笑得这么欢快。

……是哪一个制造不可思议事件的人给世界带来了这个恐怖场面?所有的嘲弄都压缩在这个答案里。依据人们公认的等级和价值的评估,他处在人类阶梯的最底下;一个面目污秽、衣衫褴褛、游手好闲的青年,没有天赋没有才能,没有受过教育,没有品性,没有骨气,既没有天生的也没有培养起来可以赢取或欺骗或吸引人的任何魅力;没有一丁点思想或心或手的动人之处可以让流浪汉或妓女见了眼红;军中一个不忠诚的列兵,一个无能的石匠,一个不会走的走狗;总之一句话,一个卑鄙、无礼、愚蠢、无知、粗俗、下流、臭气熏天、胆小如鼠、鬼鬼祟祟的人样臭鼬。不停地往上爬呀——爬呀——爬呀,然后从社会天空的人类最高点打击世人关于荣耀、力量、光辉和神圣不可侵犯性的公认理想!它正处在讽刺人类的特权和势力范围之内。它让我们看到我们是多么可悲的装模作样和虚幻之物。假如没有衣衫,无人吹捧,我们都是可怜的东西,而且都是一样的大小;我们的显要都不是真实的,我们的浮华都是假的。即使我们模样华丽又端庄,但我们不是灿烂的太阳,并非如我们假装的那样,说了你就信了;我们不过是蜡烛而已,任何一个游手好闲之徒都可以把我们吹灭。

它也让我们再一次明白了另外一件我们经常忘记——或者说经常试图忘记的事,即没有一个人有一个完全健全的头脑;所有的人都是这样或那样的疯子,而其中一个最普通的疯癫的表现形式就是渴望被众人所注意、被人们所注意带来的乐趣……正是疯狂地想为众人所瞩目、想让众人来议论,才发明了王位和成千个封号……这就造成了国王要扒别人的口袋,要抢夺别人的皇冠和财产,杀戮别人的臣民;它培养了职业拳击手和诗人,培养了村长、大大小小的政治家、大大小小的慈善基金发起人、自行车能手、匪帮头子、边境亡命之徒,以及拿破仑式的人物。让人臭名昭著的事,让整个村子、整个国家、整个星球大叫的事,“瞧——他在那里——就是那个人!”而只要五分钟时间,不费脑筋,不费力气;也不要天赋才能,这个卑鄙的意大利流浪者把他们全都打败了,远远胜过他们,因为到时候他们的名字就会销声匿迹;可是由于疯狂的报纸、宫廷和国王、历史学家的友好帮助,他的名字则完好无损并且世世代代响亮地传递下去,只要人类语言能够继续使用下去!假如这事件并不悲惨,那将多么的滑稽可笑!

为了找出暗杀的动机,人们做了种种尝试,在这些不很令人信服的尝试中,我们必须把高水平的评价给予许多把这个事件说成是“上天旨意”的人。我认为这个定论在“上天”那里不会受欢迎。假如这件事是上天的旨意,你就不能合乎情理地追究这名被告即使是部分的责任,如果不是明目张胆地犯罪,日内瓦法庭就无法判他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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