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晨,他的父亲、母亲,甚至还有安格拉,都会用各种不同的方式叫他记住,他现在是家中留下的唯一儿子了,一定得让全家人都能依靠他。然而没多久,他就讨厌起实科学校来。在阴暗的日子里,学校校舍让人望而生畏。他在他样样都名列前茅的哈菲尔德、拉姆巴赫、莱昂丁上学时的乐趣,现在都一去不复返了。现在学校的大楼也与他一样面目抑郁。他常常想起阿洛伊斯为埃德蒙的死而痛哭的那一天,抱他的时候太用力几乎要将他闷死,而一边仍不停地重复说着:“你现在是我唯一的希望。”这样的希望透出烟草的臭味。这样的气氛还会听这样一个谎言吗?这个回忆充满了这么多的悲惨和虚假,现在都黏附在实科学校的大门上了。
他怀疑他们的名气是否到得了林茨。哼,照他妈妈的说法,市长是莱昂丁最大的人物,可是他的铺子里还卖蔬菜——一个最有教养的市长!阿道夫到学校还不到一天时间,就已经感觉到自己没有教养了。课间休息的时候,他无意中听见两个学生在谈论前一天晚上他们父母带他们去看的歌剧有多好。这就足以让他犹豫起来,于是他不得不想知道他们会说他什么。“这个希特勒,他竟是大老远从莱昂丁走路来上学的。”没错,每逢下雨天,他可以乘电车,但是那也要父母给他几分钱才能乘车的。一个外地人!这些林茨的孩子有许多还从来没有去过莱昂丁。他们都认为那是个到处泥泞的地方。放学以后他得拖着吃力的双腿慢慢走回花园别墅,根本不能留下来交几个朋友。他在林子里的打仗游戏现在只能在星期六进行。要训练部队现在就没有时间了。
没多久,他的内心又被老问题所困扰。埃德蒙的死他是有责任的吗?他又开始对着大树讲起话来了。但是交谈已经变成了他的演讲。他痛骂他的老师愚蠢,说他们的衣服有闷气。“他们是为挣几个钱来的。”他对着一棵雄伟的橡树说道,“那是显而易见的。他们没钱买替换的内衣内裤。安格拉应该来闻闻这些老师身上的气味,这样她就会尊重她的弟弟了!”他还说到别的事情。他对着一棵老榆树说:“还说这是一所先进的学校,我看这是一个愚蠢的地方。这里很不文明。”他能听见树叶的沙沙声,是低声表示赞同。“我已经决定全身心投入到绘画上去。我知道我非常善于捕捉莱昂丁和林茨最令人注意的建筑物的每一个细节。我把我画的东西拿给父母看,连我的父亲也表示赞许。他说,‘你很会画画。’然后他又必定说画得不好。他还说,‘透视你还要多学一点。在你画的建筑物面前走路的人,大小还不对。有的人有八英尺高,有的小得像侏儒。你必须按比例画人体。人的大小尺寸必须按照建筑物的大小和相对的距离来画。阿道夫,很遗憾,这些都没有画对,你画的建筑物,孤立地看可以算一幅很好的速写。’”
当然,从他父亲嘴里说出的一半赞扬远胜过克拉拉全部的亲切赞许。这就证明了他的观点。美术值得他去追求,而不是学问。“学问,”他对旁边的一排大树说,“是装模作样的。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的老师对他的发展前途不感兴趣。他们都是势利的人。他们让人恶心地围着那些富家子弟转。因此,这个学校的风气对我来说已经变得难以忍受了。”他没有对大树说的是,课间休息的时候跟他有话可说的唯一学生正巧是班上那些最丑陋的人,或者是最愚蠢的人,或者是最贫穷的人。
有几天,他早晨起来之后慢吞吞的,没法子,只好从莱昂丁乘火车到林茨上学。这样一来,克拉拉叫苦不迭。乘火车也不是很大的开销,但是太阳出来天气晴朗,乘火车根本就没有必要。钞票没有计划地随随便便用总让她有一种痛苦的损失感。这样花掉的硬币是掉进了一口旱井的井底,发出揪心的叮当声。
他相信这些老树的智慧。在他看来,它们似乎像成年的大象一样聪明。
尽管如此,在他必须走着去上学的许多个这样的早晨,他走的路线会穿过精心养护的古老的草地,于是他不久就对途中见到的堡垒产生了兴趣,尤其是他后来知道这些摇摇欲坠的塔楼是十九世纪初留下的,当时奥地利人担惊受怕,生怕拿破仑的军队注定会越过多瑙河。于是他们建造了这些瞭望塔。有一天早晨,想着建造这些塔楼的工人和躲在塔楼里的士兵,他非常兴奋,结果他遗精了。后来他感觉懒洋洋的,但是心里则很高兴。当然,那天他上学迟到了,于是被勒令回家,拿着一封要克拉拉签字的信。她不知道是否要相信他没有赶上那趟火车的话。
他的同学大多数都出身富有的家庭。他们的举止态度都与他前几年认识的农村孩子和小镇孩子有很大的不同。所以他不相信他妈妈对他说的话:“你爸爸是莱昂丁第二号大人物。第一号大人物迈尔霍弗市长就是他的好朋友。”
阿道夫现在的生活是越来越糟糕。林茨离他家有五英里远,地方也比莱昂丁大二十倍。这里每隔一个小时有一班有轨电车,但是克拉拉希望他两条腿走着去上学,这就是说他到实科学校去上学就要长途跋涉,穿过田野和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