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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城堡 作者:诺曼·梅勒 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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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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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很不好吗?你出丘疹了,这样做不好,对吗?”

“你可以发誓吗?”

而我也决定不去劝阻阿道夫的负疚感。实际上,这个反应很快就得到印证。一方面短棍们偏爱负疚感,因为他们始终不断地努力在他们的对象身上寻求促进弥补的动力,另一方面,我们则通常爱将负疚感钙化,打个比方说是将它风干。尽管这样一来,我们确实使心灵未来发展的道路变得越来越狭窄的风险大大增加,但是我也不得不准备使阿道夫摆脱抑郁心态,免得情况加剧而不可收拾。抑郁心态可以恶化而走上邪路。许多个黄昏,阿迪坐在墓地的矮墙上,心里想着假如埃德蒙的胳膊突然间从坟墓里伸出来他会怎么办。他会逃跑吗?他会张口与他讲话吗?他会请求原谅吗?抑或他会举起气枪瞄准这只胳膊?

“在兄弟和姐妹之间,说真话,没错,会很不好。但是兄弟之间不会。医学上的规矩是兄弟之间可以亲吻,即使其中一个出丘疹了。”

等到第二天一早,在他上学之前,他会再次来到墓地,假如夜里没有狗或者猫来到墓地觅食,那只死老鼠依旧原封不动地躺在那里,那么,他就会嗅到那只死老鼠的气味。这气味激励了他的情绪。他心中纳闷是否埃德蒙的尸体也发生了类似的变化。

即使是到了春天,他也没有觉得想再回到林子里去。他依旧趴在墓地矮围墙上守候。

一九零零年的整个冬天、春天和夏天,对于埃德蒙患病的记忆一直就像一块大石头压在他的胸口。

事实是简单的——换句话说事实是清楚的,后果却并不清楚。一天早晨,安格拉和克拉拉还有波拉在园子里干活,阿洛伊斯出去散步了,这时候阿道夫见埃德蒙独自一人在阿道夫生病之前与他同住的房间里玩。

我不妨说,早在弗洛伊德对梦境作出解析之前,我们都已经知道愿望的实现是怎么一回事了。我们对于人类心理的研究一定要深入一步。其实,我们都讥笑弗洛伊德那么多解析的肤浅。那是他的过错。毕竟,他不愿与天使或魔鬼扯上关系,因而执拗地决定不承认在人类的大小事务中还会牵涉D.K.和大师。

“因为我爱你。”

“我觉得是的,没错。那就是为什么我要再来吻你。这就是等于我把头皮还给你了。”

“真的吗?”

“妈妈说我们不可以。我们还不可以吻你。”

“你发誓我要看你的手。”

“我发誓。”

埃德蒙染上麻疹了。这个病确实是致命的。我们对他的死亡负有责任,还是我们没有责任,我跟阿道夫一样也不知道。因此,一夜接着一夜,又有一个排的法国士兵在阿道夫的梦中被残杀。我决定让他一个愿望接着一个愿望都实现,以此来逗他开心。一个个愿望单独来看,它们并不能产生很大的效果,但是,正如恩格斯在给马克思的信中所说,量变确实引起质变,因此,我相信我的工作会达到我所希望的效果,假如他没有要应付的单个问题。否则,我觉得阿道夫最终会将他的心理优势转化为严格的信念,即谋杀会给予谋杀者力量。

“那就是你要剥我头皮的理由吗?”

同样,我现在准备在阿迪身上强化谋杀能够给予谋杀者权力的意识。当然,他年纪太小,还不能接受我们最高超的技艺,但是我确实安排了一场梦境铭刻,让阿道夫成为一八七零年普法战争的一名英雄。这就需要暗示他在前生经历了那场战争,即在他一八八九年出生差不多二十年之前。要他相信他把犯了大忌而攻击他的孤立哨所的一排法国士兵残杀这一点并不难。当然,这样的梦境铭刻是粗略的,但是它也为今后更加复杂的冲动打下了一个基础。孤立起来看,普法战争的梦境铭刻只不过是实现了一个愿望而已,因此它们的效果是转瞬即逝的。

在另一方面,对于这位好医生在自尊描述方面所作的贡献依然可以给予些许赞扬。在评价内心自尊的变化方面,人类已经变得差不多和我们一样内行,而所采用的工具之一就是这个概念。

“我爱你,埃德蒙。”

在早春时节阴沉沉的傍晚,当浓雾弥漫,许多墓碑散发出青苔气息和霉味的时候,阿道夫就会坐在墓地潮湿的矮墙上,在黄昏时分等待老鼠钻出洞来。当老鼠面向西边的时候,在落日的映照下,即便夕照有云霞遮掩,它们的眼睛也会炯炯发亮,成为显眼的目标。然而,在他用气枪击中一只老鼠以后,他却不会上前去察看死老鼠。因为暮色已经逼近,他不会即刻就从矮墙上跳下来,走进墓地的草地里。

“你用不着这样。我今天没有头疼。”

阿道夫走上前去,吻了一下埃德蒙。就这么简单。我得承认是我鼓励他这么做的。就个人而言,我毫无疑问真觉得对埃德蒙有类似于爱的感情,在这种情况之下,我自己也是无能为力的。在那些年月里,一个直接来自大师的命令我是绝不会违抗的。

“你爱我?”

阿道夫当时非常肯定,因为他得到了我的鼓励。他举起手来,手指头伸直。“我发誓。”他说,并且一再地亲吻埃德蒙,那是男孩子带着口水的吻。埃德蒙也吻了他。他很高兴阿迪终究还是爱他的。

“你为什么要吻我?”埃德蒙问道。

“我们不可以冒险。我再吻你一下。”

不妨这么说吧,阿道夫的自我状况已经成了我所关注的焦点。继续不断地提高他对自己个人价值的评价是没有益处的,假如在此同时他因觉得自己促成了埃德蒙的死亡而担惊受怕。因为他不愿相信这一点,所以他毫无异议确实感到心中有愧,而最糟糕的是我一点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死亡是他促成的,还是他没有促成死亡?

“这事你就不要再说了。你要原谅我。我觉得这就是我为什么会出丘疹。事后我也觉得非常难为情。”

“妈妈不明白,兄弟之间是可以的。”

这其中的道理是不难发现的。阿道夫还是有点良心的。正如自哀是我们经常用来疏通进入更丑陋的感情的心灵通道的润滑剂,同样,良心则成了我们的对手。短棍们凭借良心来磨炼人。而我们在与我们的最年长的对象打交道时则竭尽全力去把良心根除。一旦完成之后,我们便着手制作无愧之心的复制品,以便准备好去开释短棍们竭力要抑制的大部分感情:贪婪、淫邪、嫉妒——没有必要把七大罪都在这里罗列。关键是当我们把这无愧之心妥帖地复制完成之后,我们的对象认定罪恶行为正确性的能力就得到加强。我们终于把良心从原先迫使它萌生的可耻记忆中解脱出来。我可以补充一句,在残留的几乎全部被掏空的旧道德心仍然与新的冷漠超脱意识顽固地抗争,因而被看作是愚蠢之举,是人们幸福的敌人的时候,我们是卓有成效的。当然,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并以此引以为豪的系列杀人犯通常都成功地驱走了一切道德心。这一情形的必然结果是我们从战争中获益匪浅,因为到了战时,一名士兵的良心就会丧失殆尽。我们的工作于是就变得非常简单。只有在和平时期才需要像我本人这样的高等魔鬼的高超技艺。我要说,说服一个男人或者女人去杀害另外一个人是非同寻常的事情。假如让他们自己来作一个评价,他们担心谋杀可能是最自私的举动。原始人无疑都知道这话是正确的。在他们欢宴之前准备宰杀一头动物的时候,他们非常聪明,先要祈求宽恕,然后才割断动物的喉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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