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重视我在莫斯科火车站看见的农民。就算他们老得快,牙齿也只剩几颗,他们还是像驮畜一样强壮。这么说起来,这些男人女人极少走动——他们就像牲畜那样不急不躁。但是,我的研究给了我一个暗示,为什么D.K.如此重视俄国。这些贫困、丑陋、高大、强壮、寡言少语的男人,他们朴素、壮实形态往往丑陋的妻子也许是吝啬、浅薄、愚昧、糊涂,甚至麻木的,然而所有这一切能让他们得到的也只不过是一坛蜡封的好吃的果冻。在他们的麻木下面,我可以感觉到他们希望强壮、智慧、慷慨大方、公允、忠诚,甚至获得理解的能力,或者说至少是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对读者所慷慨陈辞的那样。是否可以在农民阶层中找到未来的天才,这是我们极大关注的。我们在等待能从D.K.手中接过控制权的未来时刻。
我能够理解为什么尼基的大臣们认为这个加冕典礼必须超过过去欧洲每一个大的庆典。他们面临巨大的问题。假如说俄国非常富裕,那么同时它也非常贫穷。俄国要成为可与英国或美国比高下的经济强国,迅速完成几年前就开工的跨西伯利亚大铁道现在就成了头等重要的大事。由于急需大量外国资本的流入来完成铁路工程,俄国在加冕典礼的五年前就不得不出口大部分的粮食到西方。亚历山大三世的财政大臣曾说他们没有别的选择,粮食是俄国唯一可以大量拿出来的商品。于是大部分的粮食收成都用来出口,结果造成了一八九一年的饥荒,成百万的农民死亡。
那些待在村子里的人住的仍旧是只有一个房间的小木屋,屋内被炊烟熏黑。廉价的圣像复制品贴在墙上,但是任何一个来到农民家里的人,依然觉得必须在圣像面前鞠躬。鞠完躬以后才向房子的主人招呼,客人睡的则是最好的地方——那就是在炉子上面,此刻热晚餐的炉火余烬依然暖和。家里其他的人就睡在泥地上。睡觉脱衣从未听说过,不过假如屋子里不很冷,男人们会把靴子脱掉再躺下来睡觉。他们有一句老话:“脚臭可以驱蝇。”
毫无异议,我们对农民非常感兴趣。假如没有农民的效忠,尼古拉二世如何实行他的统治?他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城里。新近还是农民的无产阶级,现在生活在疾病中——霍乱、斑疹伤寒、肺结核。住房拥挤不堪。酗酒是一个巨大的社会问题,而另一个巨大的社会问题就是卖淫。
于是成千上万的农民的亲属涌到莫斯科,聚集在城里的各个铁路车站,许多人就睡在地上。这件事招来了大师的评说:“当然,这些农民想要睡在铁路车站里。五年前他们望着他们的粮食被装上火车车皮运走,现在他们在仓库里等待,看看粮食是否再回来。”
然而,一八九一年粮食出口达到了经济目的。在后来的十年里,重工业的投资增长了三倍。与这样的发展相对照,现在莫斯科已经堵塞的阴沟污水,夏天在贫民区的街道上横流,冬天劳动者则被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