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止人老“重归故土”,岂止树木“叶落归根”,世上纷纷纭纭的万类万物莫不“各归其根”——起初从哪里来最后又回到哪里去。这里“各归其根”的“根”就是“静”。“静”是纷纭万物共有的根源与本性,返本归根就是复归于“静”,复归于“静”也就是回归于各自的本性——平静的池塘水波不兴,顽童投进一块石子后便荡起涟漪,涟漪一圈圈慢慢扩大又慢慢消失而重归于平静;深山的松树与幽篁一片寂静,一阵疾风激起松涛掀动竹林,疾风过后又仍是“山静如太古”;晴朗的天空突然间阴云密布,转眼就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要不了多久又还是雨过天晴、风和日丽。
从自然界蓬勃生长的万物中不难看出循环往复、周而复始的变化规律,它们无一不是从“无”到“有”,又从“有”返“无”。大海潮生潮落,百草花开花谢,人类社会也如同大自然一样,大地上草木枯荣相继,世界各国也都是盛衰更迭,没有一朵花儿能够长开不败,也没有一个国家是长盛不衰的。
万物回归自己的本性叫作“复命”,“复命”是事物变化之中不变的法则,了解和认识该法则叫作“明”。假如不了解这一法则而轻举妄动就必定要招灾惹祸。假如事物不能回归自己的本性——复归于静,其结果会令人毛骨悚然:要是唐山大地震一直不停止,富士山的火山一直在爆发,那景象该是多么叫人恐怖;要是天空一直电闪雷鸣,要是1998年的暴雨一直不停地下着,地球上所有的人类都将成为鱼鳖。人类社会也是一样,要是一个民族长期处于战争状态,这个民族的生命力就将枯竭;要是一个国家长期处于震荡运动之中,这个国家就会逐渐衰弱或分裂瓦解。个人又何尝不是这样?任何人如果一直精神躁动而不能恢复虚静的状态,不管是从政还是治学抑或经商都将一事无成。
在人类历史的起点,质朴淳厚的民风没有遭到破坏,个个都衣禽兽之皮,人人都食草木之实,寒则求衣,饥则觅食,大家怡然自得地拍着肚皮四处游走吟唱。当时,人们的思想澄澈而透明,人们的心灵恬淡而平静。历史进入了文明社会以后,随着社会财富的增加,随着个人情欲的激活,对财富的贪婪搅扰了内心的平静,对权势的追逐损害了思想的澄明。我们成天只是关心银行存款的增减,只是看重官场地位的沉浮,只是注意社会名声的大小,完全沉湎于尘世的物欲之中,涉世越深,机心越重,精神成天焦灼不安,思想因而也蔽塞不明,不仅观物难得其正,行事也有违其常。只有重新回到历史的原初之思,重新恢复思想的澄明和心灵的宁静,我们才能洞察世事和明察万物,才能守护生命的真性并与“道”同体。
(参见原第16章)
当我们的精神变得浮躁,当我们的思想已不澄明,当我们的心灵失去恬静,我们就非得下一番致虚守静的功夫不可。水静才能鉴物,人静才能明理。洞明万事之“常”就不偏不倚不温不凉,不偏不倚则无所不容、无所不包,无所不包就能坦然大公,坦然大公就无不周遍,无不周遍也就同乎天地、合于自然,同乎天地、合于自然也就通于大“道”,而体乎“道”且能行乎“道”的人就能长久,这样,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水火不能害,金石不能残,终身就能免于危险。
一个人在故乡生故乡长,成人后离开自己熟悉的家乡和难舍的亲人,独个儿去外乡闯荡天下、建功立业,等到白发皤然、牙齿脱尽之后,不管是一事无成还是名满天下,又总是希望能重归故土。出塞征战的将军盼望能生入玉门关,身在异国的游子希望能埋骨桑梓地,一曲“少小离家老大回”能引起人们广泛的共鸣,我们常把这形象地称为“叶落归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