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体“道”之士治理国家,不是想方设法使人民变得奸诈机巧,也不是考虑如何使人民学得圆滑世故,而是尽可能让人民不失其自然之性,让人民能够臻于至柔之和,让人民像赤子一样无欲无求。
怎样才能使人民返朴还淳?怎样才能让人民无欲无求?怎样才能找回人间的诚信?怎样才能使世风归于敦厚?
世风之所以不淳朴,秩序之所以混乱,社会之所以缺乏诚信,主要原因就在于人们相互欺诈,大家彼此敷衍,每个人都丧失了真诚质朴之心,竞相卖弄伪善、智巧和阴谋的“小聪明”。
《庄子·胠箧》中曾愤激地说,抛弃所有的聪明才智,大盗才可能停止;毁坏所有珠玉珍宝,小盗才可能绝迹;焚烧一切印符手册,人民自然就归于淳朴;砸碎天下全部斗秤权衡,人民自然就不会争斗;毁灭天下所有圣智法制,人民才可能议论国事。搅乱六律销毁琴笙,塞住乐师的耳朵,天下人才可能耳聪;消灭文饰打乱五采,粘住画师的双眼,天下人才可能目明;毁坏钩绳,扔掉规矩,打断巧匠的手指,天下人才可能有真正的“大巧”;削除曾参、史鱼之行并封住杨朱等人之口,天下人的真性才可能得以保全。人们内敛其智慧,天下就不会迷惑;内敛其聪明,天下就没有忧患;内敛其德性,天下就不会淫邪。
(参见原第65章)
执政者以智巧来审察人事,人们自然就用智巧来对付他;他用权谋来实现个人野心,人们也用同样的办法来回应他。统治者越是任用阴谋机巧,百姓就学得越是滑头;统治者越是不讲信用,民风就变得越发险诈。这样下去,社会上就见不到淳朴的百姓而只有狡黠的奸民,人世就没有以诚相待的温暖而只有相互利用的冷酷。
统治者如果一意孤行,背离“大道”而任智巧,不内敛智慧而炫耀才能,就必然要搅得天下大乱,搅得万物失性,搅得鸡犬不宁,搅得百姓无以安生。
古代帝王的帽子缀以冕旒,也就是用丝绳穿珠玉垂在帽前,帽子左右缀以黈纩,就是用黄色棉絮做成圆球状饰物垂在帽子左右耳边。按《大戴礼记》的说法,“冕旒”掩目为的是不让帝王明察,“黈纩”塞耳为的是不让帝王过聪。不让帝王耳聪目明则是为了“去圣绝智”。如果君主不用智明察,人民哪用得着躲躲闪闪地伪饰?如果君主不用机巧打探,人民又何必畏畏缩缩地说假话?人民都无须伪饰欺诈,领导人不用明察也不会受骗,不用暗探也不会被瞒。上下同心而人民合德,天下便又回到那淳真欢乐的黄金时代,有了智巧恐怕也派不上用场。
《淮南子·诠言训》警告执政者说:“天下不可以智为也,不可以慧识也,不可以事治也,不可以仁附也,不可以强胜也。”为什么天下不能凭智巧来治理、不能凭智慧去辨识呢?有“道”者任天地之性,万物也就各遂其能,不用思虑而得失自明,不用探究而吉凶自显。
以智巧来治理国家,只会给国家带来灾祸;不用智巧来治理国家,那才是国家和人民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