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前往大马士革时,沿路扫除敌军的败兵残将。后来我们看到山上浓烟蹿升,遮蔽了德拉。一匹流星马来向塔拉勒禀报,德军已将飞机与仓库全部炸毁,打算弃城逃逸。一架英国飞机投下一则讯息,表示巴罗的部队在雷姆哲附近,另外有两支土耳其部队,一支有四千人马,另一支两千,正分别由德拉与穆宰里卜往我们这方向逃窜。
谢赫萨阿德地区的居民怯生生地拥来看费萨尔的大军,那是他们久仰大名的传奇,如今竟进驻村中,由大名鼎鼎的英雄豪杰领军——塔拉勒、纳西尔、努里·沙兰、奥达。我们也看着他们,暗中羡慕他们的田园生活。
我们去而复返,显然令敌军大吃一惊。我们必须乘机追击。所以我们去找努里·沙兰、奥达、塔拉勒,问他们能带自己的人马进行何种任务。精力充沛的塔拉勒自告奋勇要攻打伊兹拉这个北方的大谷仓,奥达负责攻打往南通信的车站柯贝特贾查拉,努里·沙兰则率子弟兵沿大路进逼德拉,与土耳其部队正面交锋。
几个阿拉伯妇人正骑着骡子出来汲水,这时跑向我们,大声叫道不久前有架飞机降落在附近,机身上有谢里夫的骆驼那种圆形标记。皮克前去查看,发现是两名澳洲飞行员,他们的布里斯托战机在飞越德拉时散热器被击中。他们没料到会遇到盟友,不禁又惊又喜。我们帮他们将破洞补好,并向那些妇人讨了些水,将散热器加满水,他们终于安然飞回去。
一架英国飞机在我们上空盘旋许久,不能确定我们是不是阿拉伯部队。休伯特·扬朝它发信号,于是他们投下一则讯息,表示保加利亚已向协约国投降。我们一向连巴尔干半岛有没有战事都不晓得,所以这则消息对我们毫无意义。无疑地,不只是整个世界大战,我们的战争也即将进入尾声。历经千辛万苦,总算可解甲归田,每个人各自回去处理自己的事务,忘掉一些疯狂行径。因为对大多数人而言,这都是第一场战争,我们将战争结束看成是休息与太平。
奥达威风凛凛地回来了。他以风卷残云之势夺下柯贝特贾查拉,掳获一列火车、枪炮及两百名战俘,其中还有几个德军。努里·沙兰则掳获四百名战俘,还有骡子与机枪。土耳其的小兵都已分散到各偏远地区的村落中屯垦,各自谋生。
每一分钟都有人过来投效我们,每到一座村落,都会有年轻人徒步跑出来,加入我们的队伍中。我们在金黄色的阳光下继续前行,也难得地全部人马齐聚一堂。我们不久就成为一种身份,一个有机体,置身其间使我们与有荣焉。我们胡扯些淫荡的笑话以衬托身边的美景。
纳西尔、努里·沙兰、塔拉勒等人在半夜跟了上来。我们会师后继续推进,往北经过物产丰饶、安和乐利的村落。我们穿过已收成的耕地,这时田中长着蓟草,有小孩子高,但已发黄枯萎。强风将这些枯草吹断,一束束蓟草被风吹得纠结成一团,像个大球般在已休耕的田地中滚动。
东方出现三四个黑点,往北移动。我们让豪威塔特族人去追赶他们,一小时后,他们笑着回来,每个人牵着一头骡子或驮行李的马。它们委靡、疲惫、遍体鳞伤,一看就知道是逃难的敌军坐骑,它们的主人是刚被英军击溃、手无寸铁的士兵。那些豪威塔特族的战士不屑将这种战俘带回来。“我们将他们送给村里的男孩和女孩当仆人。”查阿尔的薄唇露出冷笑说道。
我们的人员在伸懒腰、舒展筋骨时,我们五六个人再往前探勘,想了解此地是否安全,却讶异地发现一队穿着制服的正规军——土耳其人、奥地利人、德国人——带着八挺机枪,由骆驼驮着。他们在加利利被艾伦比打败后,正要逃往大马士革。他们满脸绝望,但也无忧无虑,走得很悠哉,认为任何战争至少都在他们五十英里外。
大队人马都已到达。树林中人满为患,每个部队各自挑了一个中意的空地,卸下鞍座小憩,或在无花果树旁,或在棕榈树下,或在橄榄树下,也惊起一群群的飞鸟,高声鸣叫。我们将牲口牵到溪流边的草地上,只见遍地繁花似锦,鲜果累累,对长年在遍地打火石的大漠中讨生活的人而言,真是奇景。
我们没有惊动大军,让疲惫的部队继续休息,只派了杜济·伊赛·杜格米与卡法吉,还有另外几个部落,悄悄到一个隘口堵他们。那些军官挺身顽抗,被当场格杀,小兵则弃械投降,不到五分钟已被全身搜刮一光,并被押往树园与我们拴牲口的兽栏间——那边似乎很适合当监狱。谢赫萨阿德真是个战果来得既快又丰硕的好地方。
中午时到达一片西瓜田。大队人员前去大嚼大啖,我们则到前头探视铁路。正在探视时,一列火车驶了过来,铁路昨晚才修复,这是第三列。我们的队伍迤逦达两英里长,浩浩荡荡地穿越铁路,如入无人之境,我们开始进行爆破,每个身上带着炸药的人都是看到什么炸什么。刚投效我们的那些生力军充满热忱,虽然没受过爆破训练,也炸得有模有样。
依我看,这六千人马应该是由德拉败逃的第四军,与被巴罗击溃的第七军残存的全部人马,如果能悉数歼灭,我们在此地的任务便大功告成。然而,在确定这些部队底细之前,我们必须先留在谢赫萨阿德。所以,人数达四千名的那支部队,我们放它一马,只由哈立德带着鲁瓦拉族人,还有若干北方农民,由他们的侧翼与后方不断进行突袭。
我将护卫队叫醒,快马加鞭地赶路,在天亮前便已进入谢赫萨阿德。我们由岩地进入林地时,大地也在朝阳的照射下恢复生机。晨曦使橄榄园闪烁着银辉,右边一座羊毛大帐篷中跑出几个人,邀我们去做客。我们问那是谁的帐篷,他们回答:“伊本·史麦尔。”这下子棘手了。他与努里·沙兰是形同水火的宿仇,所以我们立刻捎口信去警告纳西尔。所幸伊本·史麦尔当时不在,所以他的家人暂时会当我们的座上客。努里·沙兰身为主人,也必须遵守游戏规则。
我们这才松了一口气,因为队上弟兄间早已有数百族互为死敌宿仇,只能借着费萨尔的威望勉强使他们互不侵犯,相忍为国。为了将他们隔开,免得冤家路窄,常搞得我们焦头烂额。如果派驻法国的英军也是每个部队间互相敌视,而且每当狭路相逢必大打出手,则在法国的战争想必是内忧外患,困难重重。然而,我们已经使他们两年来都相安无事,现在只要再撑几天就行了。
夜袭的部队回来了,满载而归。伊兹拉原本是由阿尔及利亚人阿卜杜勒·卡德尔据守,手下有若干随从、志愿军及部队。塔拉勒到达之后,那些志愿军立刻望风来归,部队则闻风而逃,留下的随从人少势孤,阿卜杜勒·卡德尔不战自退。我们的人员忙着搜刮战利品,没闲工夫去穷追猛赶。
这是三条妙计。几位族长分头去进行,我们也率大队人马继续推进,经过已荒芜的密斯金聚落,在月光下看来格外荒凉。此处遍地沟渠,上千人马走得人困马疲,所以我们决定就地扎营,待天亮再上路。有些弟兄升起火,驱走豪兰地区刺骨的寒气,其他人在露湿的地面席地而睡。与朋友走失的则扯开喉咙,以阿拉伯农村特有的尖锐叫声呼唤友人。月已西沉,大地又是一片漆黑,寒意袭人。
我们听到西边传来消息,有些被肖韦尔打败的土耳其残兵正往附近的村落逃窜。于是我们派纳伊姆族的战士前去围剿,这一族是昨晚在密斯金时前来投效的,纳西尔派他们去尽力肃清余孽。我们期盼已久的全面起义此时已成沛然莫之能御的洪流,每打一场胜仗,就可激起更多人揭竿起义。再过两天,或许就有多达六万大军投入起义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