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将皮萨尼的大炮挪两尊朝桥头的小碉堡攻击,希望能将堡内的哨兵逼出来。另有五挺机枪朝村落扫射。十五分钟后,村中的长老都惊慌失措地跑来找我们。努里·赛义德要求他们将村中的土耳其兵驱离,当作停火的条件。他们同意了。所以车站与桥梁就此一分为二。
努里·赛义德懊恼地来找我。他在发出“全队通过”的讯号后,才发现有一连骑骡步兵不见了。所幸我的护卫队急着想弥补稍早贪生怕死的表现,塔拉勒·哈雷齐姆带领他们去找这支队伍,努里·赛义德与我则站在已被炸成大窟窿的桥边,用手电筒当指标,等着引导他们回来。
马哈茂德在半小时后得意洋洋地带着脱队的步兵回来了。我们对空鸣枪,召唤仍在搜寻的其他队员回来,然后骑过空地朝乌姆泰耶前进。经过两三英里后,路面变得崎岖难行,满地滑溜的玄武岩,所以我们也乐得下令歇息,与手下一起睡了一觉。
我连哄带骗地想催他们上阵,但他们不为所动。最后我只好抛下他们,只挑队上最年轻且懦弱的赫梅德跟我一起上山。他像做噩梦般浑身打战,不过还是默默跟了上来。我们骑着骆驼到山岭最外围的边缘,仔细勘察那座桥。
我们继续攻击,火力极为猛烈,共有二十五挺机枪全面扫射。敌军的火力也相当旺盛。最后我们将皮萨尼的四尊大炮全部对准那座小碉堡,一阵猛轰后,哨兵纷纷从已被炸成断垣残壁的碉堡溜出来,跑过桥面到铁路的路基处藏身。
我们勉强打起精神继续努力,集合全部人马,拖着绵长散乱的队伍穿越穆宰里卜车站。我们放的火已烧尽,整个地方尽成余烬。休伯特·扬与我随意地安置郁金香炸弹,部队则沿崎岖道路往雷姆哲推进,远离德拉与塔勒谢哈布。土耳其飞机在上空盘旋,寻找我们,所以我们吩咐队伍中的农民经由穆宰里卜回到各自的村落。结果,土耳其的空军向上级汇报我们声势浩大,或许有八九千余大军,而且似乎同时朝四面八方扩散。
为了让他们更摸不着头绪,我们由法国炮兵利用长引信,在离去数小时后将穆宰里卜的水塔轰然一声炸毁。这时德国援军正由塔勒谢哈布往德拉挺进,震天巨响吓得这群不苟言笑的部队龟缩回去,到午后才敢出来。
这座路基约二十英尺高,如果土耳其兵决定在此死守,必会死伤惨重。然而,我们推测他们不久就会再朝车站撤退。我派护卫队中半数队员带着炸药,沿架机枪的山头往碉堡推进至咫尺的距离。
这时我们已走远了,稳定地往尼西贝前进,在下午四点左右到达当地的山顶。我们让骑骡步兵略事休息,并将大炮与机枪架在第一座山冈上,由此到铁路车站间一片空旷。
这时努里·赛义德则率领步兵、炮兵、机枪兵往铁路前进,他们奉命穿越铁路,进入沙漠一英里,集合队伍后等我们前来会合。
我们将大炮架妥在隐秘地点后,要求炮兵自行对两千码外的车站发炮。皮萨尼的炮手彼此较劲,所以不久后车站的屋顶与仓库都已百孔千疮。我们再将机枪架在前方左侧,朝战壕扫射,敌军也猛烈还击。然而我军有天然屏障,而且背对着下午的阳光,占尽地利,所以我们毫无伤亡。敌军也没有。当然,我们只是虚张声势,也不打算攻下这座车站。我们真正的目标是村落北方那座大桥。下方的那座山脊成长角状往这座桥延伸,有如一道长堤,村落在一侧,桥在另一侧。土耳其人设了一座碉堡守卫这座桥,另外也部署步枪手在村中的住家内监控。
我的手下似乎觉得美景当前不适合去送死。这是他们第一次裹足不前,不肯在敌军的机枪扫射下冲出掩体。他们已相当疲惫,骆驼也连日赶路,如今连走路都有困难。他们都知道,只要一颗子弹打中携带的炸药,便可以把他们轰上西天。
努里·赛义德在山边,吸着他的烟斗,替那些炮兵打气,他们仍在朝桥梁、村落、车站间的道路猛轰。努里·赛义德兴高采烈地向我提出攻击车站的计划,然而我并不打算攻车站。我和他为此争辩了十分钟,敌军的子弹在身边呼啸而过,赫梅德坐在鞍座中吓得面无血色。有几发子弹射在打火石上,发出啪啪巨响,扬起一缕转瞬即逝的尘土。
努里·赛义德终于同意在我朝桥梁推进时尽量掩护我。于是我派赫梅德骑我的骆驼回去告诉其他队员,如果他们不肯跟他越过危险地段来与我会合,我会将他们修理得比挨子弹还惨。我想去确认桥头的碉堡是否已弃守。
然而这么多骆驼经过铁路,势必得花很长时间。我们在桥下焦急地等候,火柴握在手中,等努里·赛义德一发出讯息就引爆。所幸一切顺利,一小时后努里·赛义德发出全队已通过的讯息。半分钟后(我最偏爱的六英寸引信),我刚冲撞入土耳其的碉堡内掩蔽,八百磅的炸药已轰然引爆,碎石在漆黑的夜空漫天飞舞。我距离爆炸点只有二十码,耳朵差点震聋了,或许连在通往大马士革的半路上都可以听到这震天巨响。
那天傍晚彩霞万缕,满天和煦的霞光,难以言喻的安详,将我们猛烈的炮轰衬托得格外壮观。逐渐淡去的晚霞斜照在山岭上,柔和的光辉使层峦群峰如披上薄纱。然后日渐西沉,暗影笼罩大地,在夕阳余晖完全消逝前,无数的打火石向西的一面全反射出耀眼的金光,像火海中的黑色钻石。
我的队员仍在犹豫不前时,天不怕地不怕的阿卜杜拉与查基来了。他们得悉我手下抗命不肯上阵后,怒不可遏地朝这群贪生怕死之徒冲过去,逼他们翻过山头,结果也只有六个人受到擦伤。碉堡已经弃守,所以我们下骆驼,示意努里·赛义德停火。我们在一片寂静中全神戒备地走过桥拱,发现整座桥都已弃守。
我们匆匆将炸药安置在有五英尺厚、二十五英尺高的桥墩,很坚固的桥梁,是我炸毁的第七十九座,就战略上而言是最关键性的一座,因为我们要在桥另一侧的乌姆泰耶待到艾伦比前来解围,所以我决定将整座桥炸得片甲不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