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到自己在黑暗的深渊里头。再用力看,前方却有一点小光。他于是鼓足了最后的力气往那里爬去。那点光却是墓坑边的一支蜡烛,什么人在风中吟唱。
渔民举着油灯,将巨大的挂毯看了个遍,然后回到编织工的身边。
他在失去意识之前听到渔夫在不远的地方说:
渔夫说完之后便弯下身去捡起树枝环,套在头上,然后席地而坐。那些树枝向四周的黑暗伸展,显出凶猛的气势。
“有的人总能化险为夷,因为他身上有祖先的劣根性在起作用。”
“不,只有我在外头,你是在里面。你只差五根柱子,五个柱头了。当你织完的时候,宫门会自动地关闭,在宝座的阴影里,皇帝会开口说话。实际上,我在海上捕鱼的时候,脑子里每每出现这个场景,但我还是在外面。只有你在里面,你是惟一的。”
“凡事都有代价。当然,你还有机会逃离,只要你行动得足够的快。不过那也改变不了什么。”
编织工想着自己面前的黑洞,无意识地将右手的五个指头举到灯光里头。那些指头上又出现了旋动着的蓝色螺纹。他想,原来祖先像毒蜘蛛一样坐在陷阱中央啊。想着这种不着边际的事,他就有了睡意,他在躺椅上睡下去,却入不了梦,因为渔夫总在耳边说那些警言。当他在心里反驳渔夫的时候,渔夫就一把拉起他,拖着他进入屋外的暗夜。
他的工作就要最后完成了——有个人这样对他说。那个人是下半夜来的。当时他正准备吹了油灯去睡觉,机房的门口忽然出现了一蓬树叶,那蓬树叶晃了几晃,他就进来了。他是编织工早几天见过面的渔民,他向他买过几条鱼。编织工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将树枝顶在头上,编织工认为他应该将干鱼顶在脑袋上才对。
“那么,只有我一个人被陷在里头吗?我想做的却是突围啊。”
“我是循着织机的响声找来的。我一路走一路想,这里有一个人,他日日夜夜编织,为的是尽快逃离他织出的陷阱。可是呢,他的工作只要一完成,他就会被陷在里头出不来了。你的陷阱真是织得巧妙啊。”他说。
编织工请他将头上这个树枝环取下来,因为这些叶子晃得他很心慌。渔民笑起来,一把将树枝环扔到地上,编织工看见一颗秃头。
周围是各式各样的房子,他说不出它们究竟是他所居住的城里的房子呢,还是他织到挂毯上的房子。有一点是肯定的,渔夫正领着他沿着巨大的旋梯往下面深入,旋梯的斜度很小,只是微微下倾。编织工脑子里出现“足够快”三个字,他果然加快了脚步,打算抢在渔夫之前到达。但是渔夫也在跑。两人你追我赶的,都不看路,因为无路可看。不知跑了多久,最后,渔夫先扑倒在地,接着他也扑倒了。
“我和你不是站在陷阱外面么?”编织工反问道。
渔民的脸上刻满了深深的皱纹,每一道皱纹里头都散发出海风的盐味。
“暴风雨来的时候,我要重点保护我的头。”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