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里,你住巴黎吗?”苏菲把酒喝光后问道。
“说起来容易啊……你是不是太狠心了,伊莎贝尔?”我低声说。
“太可怜了。”
“当心哪,小葛,”苏菲说,嘲讽地笑了笑,“他一拳就能把你打昏。”
“从来没有。”他微笑道。
他先行离开,很高兴能卖出一瓶香槟——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只喝白兰地掺苏打水。这时苏菲木然地看了我一会儿。
“是吗?”伊莎贝尔冷冷地说,“我不这么认为。当然,她遭受了很大的打击,当时没人比我更同情她了。我们一直都很要好。但是,正常人总是会振作起来的。她之所以自暴自弃,是因为本身的劣根性,天生就不懂得节制,就连对鲍伯示爱都那么夸张。如果她的性格够坚强,应该能有办法过活才是。”
“我记得她十四岁那年的模样,长发从额头往后梳好,后脑勺打了个黑蝴蝶结,脸上长满雀斑,表情严肃。她很谦虚,品行端正且充满理想,什么书都读,我们以前常会一起讨论。”
“真的不晓得,我也不相信。”
“你朋友关我屁事,快来跳舞。”
格雷脸色本来就红润,这下更是涨得通红。
我付了酒钱和苏菲的香槟钱,大伙一同离开。众人仍聚集在舞池里,我们看也没看便走了出去。当时已过凌晨两点,我觉得差不多该就寝了,但格雷说他肚子饿,我便建议去蒙马特的格哈夫餐厅吃点东西。开车的时候,气氛相当沉默。我坐在格雷旁边指路。到了那家外观绚丽的餐厅后,只见有些人还坐在露台上。我们走了进去,点了培根蛋和啤酒。伊莎贝尔似乎恢复了平静,还半调侃地夸赞我竟晓得巴黎的声色场所。
“她后来嫁给了鲍伯·麦唐纳。”
男子看格雷身材高大,体重和力气都不小,悻悻然地耸耸肩,对我们丢下两句脏话后就熘了。苏菲咯咯笑着,醉意十足。其余的人则默不作声。我帮她斟满了酒。
“人还不错。”格雷说。
伊莎贝尔的表情略带惊讶,狐疑地瞄了拉里一眼。
“你走开!”他用拙劣的法语腔大吼。
香槟端来了,并且逐一斟好。苏菲一只手颤抖着,把杯子举到嘴边。
“这是哪位呀,伊莎贝尔?”
“时间好晚了,我也快要累瘫了,走吧走吧。”
“她离开疗养院以后就开始酗酒,喝醉了就随便跟男人上床。她丈夫家的人完全受不了,他们都是安分守己的好人,最痛恨这样的家丑。起初,我们都努力想帮她的忙,但是完全帮不了。如果请她吃晚餐,她就醉醺醺地出现,很可能饭没吃完就不省人事了。后来,她开始跟一帮流氓来往,我们也只好放手。有一次,她因为酒驾被逮捕,当时她跟地下酒店结识的拉丁佬在一起,而拉丁佬是警方的通缉犯。”
拉里看着她,眼神充满信任。
“走开,我现在没空,你没看到我有朋友陪吗?”
“苏菲。”伊莎贝尔说。
拉里自始至终都沉默以对,似乎陷入深深的沉思,对于我们的话恐怕充耳不闻。伊莎贝尔说完后,所有人暂时都没接话。拉里终于开口了,但声音古怪,缺乏那种抑扬顿挫,反倒像是自言自语,在凝视着过去模煳的岁月。
苏菲长得相当高,加上身子瘦削,站着显得更高大。她穿着亮绿色丝质衫,皱巴巴又污渍斑斑,搭配着黑色短裙。她乱蓬蓬的鬈发修得颇短,染成红棕色,脸妆浓厚,两颊的脂粉一直涂到双眼周围,上下眼皮画成深蓝,眉毛睫毛都涂了膏,嘴唇则是一抹猩红,双手指甲都上了油,手却脏兮兮的。她的模样比屋内任何女人都淫荡。我怀疑她不仅喝醉了,可能还吸了毒。无法否认的是,她有种致命的吸引力。她傲慢地微微仰头,浓妆衬托出她眼眸的翠绿。尽管她此时醉得煳涂,浑身散发着无耻的气质,却能唤醒男人下流的一面。她看着我们,露出轻蔑的笑容。
“不要紧,苏菲,”一名大胖子用法语插话,他的头发黏腻油亮,只穿了件短袖衬衫,坐在隔壁桌,“这里有椅子。”
“我不晓得她会写诗。”伊莎贝尔说。
“我听说你在巴黎。”伊莎贝尔随口说道,笑容冷淡。
“你在巴黎玩得开心吗,苏菲?”
我早注意到老板紧盯着我们,这会儿走了过来。
“不然还会是谁呀?”她咯咯笑着,抓住经过的侍者说,“文森,帮我拿把椅子来。”
“你那时候顶多十六岁吧。”
她挤进跳舞的人群中,接着就消失了。伊莎贝尔姣好的脸上满是鄙视,我看了几乎要笑出来。所有人都没吭声。
“我再不回去找我男友,他保准会气到发疯,这家伙就爱生闷气。可是呀,他在床上还真是能干呢。”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再会啦,朋友们,常来玩嘛,我每天晚上都在这儿。”
“看到我,你们好像不怎么高兴呢。”她说。
“因为你觉得她品行端正嘛。”
“那个年纪的女孩子都这样,写的东西都乏善可陈。”
“有天晚上,他们开着小敞篷车回芝加哥,顺便带着宝宝。他们老把孩子带在身边,因为家里没有帮手,苏菲凡事都亲力亲为。他们也把孩子捧在手心里当成宝。那天,一群醉鬼开着一辆大轿车,时速八十英里,就这么跟他们迎头撞上了。鲍伯和宝宝当场惨死,不过苏菲只有脑震荡,断了一两根肋骨。大家瞒了她好久,不让她知道鲍伯和宝宝死了,但最后还是得告诉她。当时的情景实在悲惨,她哭得几乎快要发疯,哀号到屋顶都要塌了。大家得日夜看着她,有回差点让她跳楼成功。我们能做的真的都做了,但是她好像非常恨我们,出院后又被送进疗养院,住了好几个月。”
格雷给的回答妙极了,我印象中他没这么幽默过。
伊莎贝尔无动于衷地耸耸肩。
“我玩得非常开心啊,今晚真是痛快。”
“我倒想看你穿着莫林诺克斯设计的时装,跳进柴堆里陪我一起火葬,不过既然现在不流行陪葬,我猜最好的替代方案就是打桥牌了。不过我希望你要记得,除非确保能拿到三墩半或者四墩,否则不要一开牌就叫无主。”
“现在不可同日而语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我说,“以前败家子是从英国送到美国,现在则是从美国送到欧洲来了。”
我看得出来,伊莎贝尔听得越来越不耐烦。拉里不晓得自己正拿着匕首往她心里刺,字字句句都在加深伤口。但伊莎贝尔开口时,嘴巴却露出浅笑。
“她早不是孩子了,都已经三十岁了。”
“他真是我见过的数一数二的帅哥,真不晓得他看中了苏菲哪项优点。我结婚后没多久,他们也结婚了。苏菲的父母很早就离异,母亲改嫁给一个在中国的美孚石油公司的员工。苏菲跟着父亲住在玛文,我们以前经常见到她,但是她结婚后,就渐渐跟我们这伙人疏远了。鲍伯·麦唐纳是名律师,但是没赚多少钱,住在北边没电梯的公寓里。不过,这不是重点。他们不愿跟任何人来往,我从没见过这么黏着对方的小两口。即使是婚后两三年生了个宝宝,他们去看电影的时候,还是像热恋中的情侣,他搂着她的腰,她把头靠在他肩上。在芝加哥,他们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笑话。”
伊莎贝尔想参观一些声色场所,我对此稍有了解,她便拜托我当向导。我其实不大情愿,因为那里的人明显不喜欢美国游客,绝对不会给好脸色。但伊莎贝尔非去不可,我只能事先告知说可能会很乏味,并请她务必穿得低调些。我们晚餐吃得有点晚,又到女神游乐厅看了一小时的表演后才出发。我先带他们到圣母院附近一处地窖,那里常有流氓带着情妇出没。老板认识我,因此便找了张长桌子,腾出几个空位给我们,同桌的还有几名看上去凶神恶煞的痞子,不过我点了酒请他们喝,彼此互敬对方。室内闷热脏污,烟雾弥漫。随后,我带他们去斯芬克斯舞厅。这里的女人只穿亮丽俗艳的衣服,里面全然赤裸,乳房清晰可见,并排坐在两条平行的长板凳上,等乐队一开始演奏,便无精打采地跳起舞来,目光逡巡着舞厅周围坐在大理石桌旁的男人。我们叫了瓶常温香槟来喝。几位女人经过我们面前,狠狠瞪了伊莎贝尔一眼,我很好奇她是否了解这些眼神中的含义。
“她为什么会找你说心事呢?”
“但是她有收入吗?”我问。
眼下时机不对,不然我就会跟伊莎贝尔说,虽然她真心爱着丈夫和孩子,但是这份亲情谈不上有多深。不过,她似乎看出我在想什么,便不客气地问道:“你想说什么吗?”
音乐又演奏了起来。一名男子走到我们面前,个子颇高,身材魁梧,有着大鹰钩鼻、刷亮的黑发与性感的嘴唇,活像邪恶的萨伏那洛拉。他跟这里大多数男人一样,上衣没有领子,外套纽扣全都扣紧,微微显现出腰身。
“我的天啊!”
“我本来话就不多。”他说。
“不会吧。我觉得这是常识,不需要太可怜苏菲。天晓得,没人比我更爱格雷和两个孩子了,要是他们也在车祸中丧命,我一定会难过到发疯,但是迟早会振作起来。格雷,你也会赞同我的吧?还是希望我每晚喝到烂醉,随便跟巴黎的混混上床呢?”
“她总是偷偷写,怕你们笑,那时她还很害羞。”
“我想对她来说,丈夫和孩子的死就等于是世界末日。她不顾自己的死活,甘愿沉沦于酗酒和滥交,只为了报复生命的残酷。她曾经有天堂般美好的生活,一夕破灭后,受不了平凡无趣的世界,绝望之余只好坠入地狱。我可以想象,她觉得既然再也喝不到天堂的琼浆玉露,倒不如让自己镇日与屎尿为伍。”
拉里漠然地看着苏菲。她出现后,他的目光便停留在她身上,如今投以亲切的微笑。
“我跟格雷一样,觉得这孩子很可怜。”
“哪里只是暗恋,她根本就是崇拜你啊。拉里,难道你真的不晓得吗?”
想与喝醉的人交谈实属难事,清醒的人永远处于劣势。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持续了几分钟,气氛异常尴尬。苏菲忽然把椅子往后一推。
“是的。”
“没想到竟会碰见你们,”她说道,仍站得不大稳,“哈喽,拉里。哈喽,格雷。”她一屁股向后坐下去,正好坐到那胖子准备的椅子上,大声嚷嚷道,“大家来干一杯,老板咧?”
我的话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暂时。”
“拉里那时参战负伤,回来成了英雄,芝加哥有一半的女生都暗恋他吧。”格雷依然口无遮拦。
“她当然爱你了。”
“当然,她的诗是以模仿为主,很有罗伯特·弗罗斯特的风格。不过,我总觉得,她小小年纪能写成这样,相当了不起。她的听觉很敏锐,节奏感也很好,可以感受到乡间的声音和气味,譬如空气中柔和的春意,以及雨后旱地散发的清香。”
“你去吃屎吧!”
伊莎贝尔把我的名字告诉她。
“我真觉得苏菲很可怜。”格雷说。
“你喝醉了,可怜的苏菲。”他说。
“当然记得,名字取得好,我有个阿姨就叫苏菲。”
男子停了一下,恶狠狠地瞪着格雷。
“大战结束后我到了芝加哥,她差不多是大人了,读了许多有关工人阶级现状的书籍,也在芝加哥亲眼见证了部分情况。她迷上了诗人卡尔·桑德堡,开始拼命写自由体诗,描写穷人困苦的生活和工人阶级遭到剥削的情况。我敢说那时这类诗很常见,但是她写得很真诚,其中不乏怜悯和理想。那时她的志愿是当社工,牺牲奉献的精神教人感动。我觉得她很有前途,不傻里傻气也不无病呻吟,却给人纯真可爱甚至灵魂高贵的印象。那年夏天,我们时常碰面。”
“见鬼,”格雷说,“明明糟透了,还遇到苏菲。”
他抓着她的手臂,但她奋力挣脱。
“真倒霉。现在芝加哥的生活八成很凄惨。幸好我早就离开了。妈的,那个混账怎么还没把酒拿来啊?”
“你自己拿。”他回道,同时把她甩开。
后来,我们去了拉普街。街道狭窄阴暗,单是走在街上,便给人污秽之感。我们走进了一家咖啡馆,见到一个苍白的年轻人正弹着钢琴,模样放荡不羁,旁边是拉着小提琴的老头,脸上堆满倦容,还有一名男子吹着萨克斯风,音调嘈杂刺耳。整个咖啡馆挤满了人,放眼找不着半张空桌,但老板看出来我们花钱不手软,毫不客气地把一对情侣赶到已坐人的桌子旁,然后请我们坐下。被打发走的两人心有不甘,嘴里碎念着咒骂的话。跳舞的客人众多,有帽上系着红绒球的水手,有头戴便帽、脖围方巾的男子,还有留着光头、浓妆艳抹、上衣五颜六色的热裤熟女和少女。共舞的组合中,不乏男人与化着眼妆的矮胖男孩,还有五官凶狠的瘦女人和染了头发的胖女人,以及各色红男绿女。烟雾掺杂着酒气与汗酸,震天价响的音乐没完没了,众人黏腻的身躯在这空间里穿梭,脸上闪着汗水,纵情投入的程度教人害怕。除了几名虎背熊腰的大个子,多数人看起来既矮小又营养不良。我观察着三名乐手,他们演奏得生硬又呆板,称其为机器人也不为过。我心想,也许他们学习乐器之初,曾希望自己能成功当上音乐家,观众愿远道而来,场场博得满堂彩。小提琴拉得再怎么差,也都是学过和练习过的。难道小提琴手苦心习艺,只为了在这臭气冲天的环境中,一路演奏狐步舞曲到天亮吗?音乐戛然而止,钢琴手掏出脏手帕擦了擦脸。跳舞的众人纷纷回到座位,有的垂头丧气,有的悄悄移动,有的歪七扭八。忽然间,我们听到了美国人的声音。
格雷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我晓得伊莎贝尔十分清楚。说也奇怪,贤淑的妇女往往对脏话特别了解。伊莎贝尔板起面孔,皱着眉头,满脸愠怒。那名男子举起胳膊,张开长着硬茧的手掌,准备赏她个耳光,格雷作势要站起身子。
“废话,”她醉醺醺地大笑,“他们是我小时候的朋友。我要请他们喝香槟。不准用马尿充数,拿点能喝的东西来。”
“我丈夫家的人把我赶出了芝加哥,竟然他妈的说我败坏他们的名声。”她狞笑起来,“我现在全靠家人的汇款过活。”
格雷连忙设法缓解。
“当然啦,这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想必我还不懂得欣赏。”
“王八蛋!”她用法语大吼,朝他吐口水。
“来吧,苏菲,我们去跳舞。”
“可以打电话给我啊,电话簿里找得到我。”
“以前的情景我还记得很清楚:一个瘦瘦的女孩,头发绑着蝴蝶结,表情严肃地读起济慈的诗,声音颤抖,眼睛泛泪,只因为诗太美了。不知道那个她,到哪里去了。”
我开始认真回忆,想起一名年轻的少女,有双蓝绿色的眼睛,歪着头的样子很是迷人。她谈不上漂亮,但清新坦率,又有几分腼腆俏丽,教人觉得有趣。
“是你自己说要去的。”我说。
“哈喽。”她说。
“后来呢?”我问道。
一名女子从另一头的桌子边站起来,身旁的男伴想拦住她,只见她把他推到一边,摇摇晃晃走了过来。她看起来烂醉如泥,走到我们桌旁站着,身子有些摇摆,傻里傻气地咧嘴而笑,似乎觉得我们趣味十足。我瞄了眼身旁的同伴,伊莎贝尔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格雷严肃地皱起眉头,拉里则看得出神,仿佛不敢置信。
“我也不知道。你们大家都很有钱,她不过是个穷孩子,而我也不属于这圈子,去玛文只是因为尼尔森叔叔在那儿当医生,想来她可能觉得我们有点像吧。”
“你还记得她吗?”她问我,“你第一次到我们家来吃晚餐的时候,她就坐在你旁边。当时她的头发没红成这样,是灰褐色的。”
我对她没半点印象,但也难怪,毕竟上回去芝加哥距今已有十多年,这期间遇到过太多人了。
“我们才到没多久。”
“你认识他们吗,苏菲?”他问道,叫得颇为亲昵。
“这地方还真龌龊,”伊莎贝尔忽然开口,“我们走吧。”
“什么时候?”伊莎贝尔问道,微微皱眉。
“你自己吃!”
“你们小说里才会写这套,根本胡说八道,你自己也晓得,苏菲自甘堕落是因为她喜欢这种生活。天底下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失去了丈夫和孩子,这才不是她走歪路的理由。恶无法由善而生,而是本来就存在了。那场车祸只是撕破了她的伪装,让她自在地露出真面目。别把同情浪费在她身上了,她现在只是回到本性。”
“他来了。”我说道,只见酒侍端着盘子,上头摆着一瓶酒和几只玻璃杯,小心地从桌间穿越,朝我们走来。
“爱摆架子的都去死吧!”语毕,她把酒一饮而尽,瞄了拉里一眼,“拉里,你好像没怎么说话呢。”
“你有没有想过,苏菲当时可能爱着你?”伊莎贝尔问道。
“少烦我,你这王八蛋。”她忽然用法语怒吼。
“噢,你和你母亲出去应酬的时候。我常去她祖父家里,跟她坐在他们家那棵大榆树下,互相读书给对方听。她很喜欢诗集,自己也会创作。”
“噢?我记得你,你有次来芝加哥,挺爱摆架子的对吧?”
拉里静静听着伊莎贝尔说话,未做任何评论,神情难以捉摸。
“不赖啊。格雷,你破产了,是吗?”
“去死吧你。”
“大概吧。”我微笑着说。
拉里没有半个亲戚。我们至少会有些表亲,虽然少有来往,但至少让人觉得是家族的一分子。拉里父亲是独生子,母亲是独生女,祖父是贵格会教徒,年纪轻轻便在海上失踪,外祖父也没有兄弟姐妹。世上少有人像拉里这样无依无靠。
“鲍伯本来就有保险,肇事车主也有保险,苏菲因此拿到一些理赔。不过,这点钱撑不了多久。她就像喝醉的水手,花钱毫无节制,不出两年就破产了,她的祖母也不让她回玛文。后来她丈夫家说,如果她肯住在国外不回来,就固定给她生活费。我想她现在就是靠这笔钱过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