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康,我向你挑战,一对一!”
康恩说:“这可真蠢。过不了多久,我们就有亲身体会了。”被拴成一串的约姆斯海盗大笑起来,仿佛他们是在餐桌上听人讲笑话。
然后哈康伯爵朝康恩走来。他跟拉伊夫记忆中的样子一样——不高,留着卷曲的黑胡子,眼神极冷。
康恩说:“你知道,我可不喜欢这种事情。”
埃里克道:“你们俩,柯尔本松兄弟,如果我让你俩活着,你们愿意到我麾下吗?”
托基尔咆哮起来,他挥起长剑——剑刃上闪过一缕细长的阳光,然后重重地砍下来。
“我是个约姆斯海盗,”下跪的人说,“死不死都无所谓。不过我们中间经常会讨论,人要是脑袋被砍掉了,还有没有意识,而这里就有个证明的机会。砍掉我的头,要是还有意识,我就把手举起来。”
约姆斯海盗们发出一阵嘲笑,就连看热闹的埃里克伯爵都乐了。有人喊道:“我猜,他老婆就是因为这个才一见我就那么高兴!”
康恩说道:“你很慷慨,埃里克伯爵。不过要知道,我在赫尔辛格发过誓,不当上挪威之王绝不回丹麦,所以我猜,不论是和斯汶还是和你们特伦人坐在一起,我都不会舒服。不过这些好汉——”他挥手指向山坡,那里的草地上还有二十个人被绳子拴在一起,“他们会听你号令,这比什么都强。这些人是真正的约姆斯海盗!”
“行啊。”托基尔说着,就站到那人面前,把剑举过肩膀,一剑砍向那人的脸,削过他的天灵盖。海盗毫不畏惧,即便身子轰然倒下,双眼依然圆睁。
哈康道:“那就去吧。不过要是再被我在挪威抓到,你们就完蛋了。”
拉伊夫心想,约姆斯海盗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他没有。他疯了似的使劲磨着自己被绑在一起的手腕,上下左右,一刻不停,想要把绳子弄松。太阳光炙烤着他的肩膀。又有一个人被带到托基尔·莱拉面前。
托基尔踉跄着想站起来,康恩一个箭步冲向他,奋力一挥,趁他还未起身便削下了他的脑袋。
“可咱们没死。”康恩说。他的剑没了,船、水手都没了,可他毫不在意,容光焕发,仿佛刚刚获得了新生。“我不知道该为此干点啥,不过我会干出点儿什么来的,我发誓。咱们走。”
托基尔转身瞪视着他,然后下一个人在他面前跪下。砍这个人时,他第一剑砍偏了,砍在那人后脑勺上,把他敲倒在地;第二剑又砍中肩膀,直到第三剑才砍下头来。
拉伊夫拼尽全力,身子向后一缩,堪堪躲过劈头一剑。揪着他头发的特伦人被往前一带,两只手正好迎上挥落的利刃,被齐腕斩下。特伦人哀号着,残肢血流如注。拉伊夫依然双膝跪地,摇晃着挺起胸膛。特伦人的手依然抓着他的头发,他一甩头,甩掉了他们。
托基尔快累了,拉伊夫心想。这个特伦人大个子把剑拔出尸体时不太顺利。他又要来角杯灌了几口。现在又有一个人跪在哈康、埃里克和其他人面前,托基尔又问他怕不怕死。
“我倒不怕死。不过我一辈子都敢直面一切,杀头也不例外。所以我要站直了,看着你杀我,我不要弯腰低头,也不要你从背后杀我。”
阿斯拉克走过来,同他们握过手,又拍了拍两人的后背。就连哈瓦德也越过哈康的肩膀冲他们咧嘴微笑。
六个人喊道:“你是说英格比约格?你是说就为这个?”托基尔满脸怒容,他转过身,指着康恩道:“带他过来,下一个就是他!”守卫走过来,为康恩的双脚松绑。拉伊夫突然发现了一丝机会。他舔舔嘴唇,生怕声音太弱,随即喊道:“等等。”约姆斯海盗正在肆意嘲笑托基尔,后者拎着长剑龇着牙。不过埃里克听见拉伊夫的喊话,于是望向他:“你想干啥?”
托基尔一转身,反手挥出一剑。拉伊夫双手依然反绑,他向旁边一滚,撞上大个子的脚踝,将他撞翻在地,剑也脱手飞了出去。
听到这话,约姆斯海盗们发出一阵欢呼。拉伊夫看见埃里克也忍不住笑了,他两手叉着腰,而哈康耸耸肩,背对战船的方向走开。埃里克发话,把约姆斯海盗全放了。
拉伊夫退后一步,说:“我是个自由人,决不允许奴隶的脏手碰我的头发。”
挪威人全都大笑起来,除了埃里克伯爵。他高声道:“他怕死,在拖延时间。来人替他抓着头发,看他怎么办。”
“先杀我吧,”拉伊夫说,“我和我弟弟手足情深,我可不想看着他死。你们先杀了我,我就不必受这份罪了。”埃里克怒视着他,哈康则轻哼一声: “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可托基尔却大步向前,两只手握着剑,喊道:“带他过来!带他过来!我要把他俩一块儿宰了!”奴隶松开拉伊夫的双脚,把他扶起来。康恩已经站定,脚也已经松开。拉伊夫从他身旁经过,飞快递了个眼神,径直走到两位伯爵的面前。
拉伊夫跪下,特伦人抓住他浅色的长发,退后一步,好让拉伊夫的脑袋向前伸,就像砧板上的鸡一样。拉伊夫的心脏怦怦直跳,胃里泛起阵阵恶心。他感觉自己的脖子足有十尺长,细如毛发。他从眼角看见托基尔靠近了,于是说:“瞄准了砍,成不?”整个沙滩上回响起一片嘲笑声。
康恩看了一眼身边的拉伊夫:“显然我们不会回去找斯汶。我们只能保证,去别的地方,不会再来打扰你。”
拉伊夫早就数过,自己和康恩之间隔着九个人。特伦人事先就把他们的双手绑到背后,又沿着沙滩串成一串,到了这儿还把他们的脚绑到一起,就跟捆小羊羔一样。海滩南边,在自己和泊在岸上的龙船之间的卵石地里,有几个男人正站在那里,来回递着角杯,一边喝酒,一边看托基尔·莱拉忙活。有一个人戴着一顶金头盔,是埃里克伯爵,那艘铁船的船长。另一个是他的父亲,哈康伯爵本人。
“砍人时最好瞄准点儿,托基尔!”康恩高声道。
托基尔举起剑,砍下他的脑袋。一个奴隶揪着头发提起脑袋,把它送到海滩边上的断头堆里。
拉伊夫一直不知道约姆斯海盗当初怎么得罪过托基尔·莱拉,不过很明显,他们的赎金会很高。这个大个子特伦人已经杀掉三个人了——反正他们也快死了。然后他以同样的标准,把剩下的俘虏排成行。这会儿又有一个伤员被两个奴隶夹在中间,踉跄着走上前去。奴隶摁住他,让他跪倒在地,又把他的头发绞成一股。
“成交,”康恩说完,走下了海滩。拉伊夫紧随其后。过了一会儿,康恩说:“咱们算是信守承诺了。”
这时,哈康发话了:“住手,你们都给我住手。你叫什么名字,约姆斯海盗?我以前见过你们俩。”
哈康道:“好吧,我还记得那个巫师,他曾经给我出过一个好主意。我不会讲出他的名字,这两个人随你处置吧。”
一个侍卫迈步走到拉伊夫面前,说:“你要是自由人,那我就特许你自己跪下。”
(刘壮 译)
托基尔·莱拉对着角杯一通猛灌,又把它递给一名奴隶。他再次举起利剑,哈康问道:“喂,你,就要死了,在想什么?”
特伦人站住了。康恩垂下剑:“我不是约姆斯海盗。我叫康恩·柯尔本松。”
拉伊夫挣扎着站起来,托基尔则瘫倒在地上。就连两位伯爵都在嘲笑他。剑还未落地,康恩就蹿上前来。他双膝着地跨在剑上,反绑的双手往剑刃上一拉,割断绳子,接着握紧长剑跳了起来。
“我猜中了。”哈康说,“这两人是那个帮助斯汶·修加斯对付‘青齿王’的爱尔兰巫师的儿子。我告诉过你,斯汶是这一仗的幕后黑手。”
“咱们,是吧。”拉伊夫说,“下回可别醉成那样。咱们差点都死掉了,就跟其他人一样。”
他的肋骨在战斗中挨了好几下,疼得厉害,走起路来也是东倒西歪,还又累又饿,可他暗暗聚集起全身的力量。托基尔的奴隶过来,按着他的肩膀让他跪下,有个还拿着根棍子来绞他的头发。
约姆斯海盗跪在地上,双手反绑,脑袋被人揪着,等着被砍头。他说:“我不在乎。我父亲早就死了。今晚我将啜饮奥丁的麦酒,而你,托基尔,将会因此永远受人鄙视。砍吧。”
埃里克伯爵已经拔剑在手,正挥舞着胳膊,大声招呼侍卫。拉伊夫踉跄着站起来,来到康恩身边。康恩的双手正在流血,刚才急于脱困,自己也被割伤。他很快也把拉伊夫身上的束缚砍断。埃里克和他的人正朝他俩冲过来。
他说:“挪威之王,嗯?要我说,不管你要向谁效忠,带来的麻烦都比好处还多。不过,既然你重获自由了,告诉我,你有什么打算?”
埃里克垂下手中长剑,说:“原来如此。反正我们赢了就挺好。刚才那一下干得漂亮,再打下去就是浪费人手。托基尔死了,他也不用再报仇了。这俩人交给我吧。”
约姆斯海盗中响起一阵欢呼。康恩旋身直面哈康。
拉伊夫身边的康恩很怀疑地强忍着笑。托基尔上前一步,挥剑砍向那人的脑袋,砍了两剑才把它彻底砍掉。两位伯爵和他们的手下围拢上来,看着尸体。随后他们又退回去,埃里克伯爵庄严地向约姆斯海盗们宣布:“他的手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