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他们抢劫的一个河口村庄,村民们进行过短暂抵抗,有人拿棍子打中了凯替尔脑袋。凯替尔还活着,众人把他带到这里,照顾他,一直到他死。拉伊夫正坐在他身边,后背倚着沙堤,两条长腿蜷在胸前。康恩也跪下身子。
听见这话,贝伊一下子转过头:“这些,多多少少都跟哈康有些关系。”
约姆斯海盗的头领坐在一根巨大的原木上,看手下人转动烤肉叉。“莽汉”贝伊坐在他身边,脚边放着约姆斯海盗的财宝箱。康恩一走过来,两人就朝他抬起头。他俩正就着一个杯子次第畅饮,席格瓦尔迪朝康恩打个招呼,把手中酒杯递给他。
康恩灌了一口,啤酒有一股泥腥味儿。“哈康就快来找我们了。”
席格瓦尔迪则又笑起来:“听我说,康恩。你年轻,有热情,可你还需要有脑子。在动真格之前,咱们得像撵兔子一样,把哈康赶到开阔处。另外,咱们也能靠劫掠村庄获得补给呀。”
“没有。”康恩答道。他转过头,又看向拉伊夫——对方正沉着脸带着将死的伤员离开人群。就在这时,阿斯拉克来了。
康恩在火堆旁蹲下,从身边那人——他叫费恩,是最年轻的水手——手里拿过角杯,“去叫阿斯拉克来跟我干一杯。”
康恩回敬他,喝了口酒:“席格瓦尔迪认为哈康吓破了胆,不管咱们怎么袭扰他的人,他都不敢来追。”
“席格瓦尔迪只说让你来。”贝伊边说,边用鼻子吸气。“我在这儿陪凯替尔。”拉伊夫说。于是康恩一个人走了。
康恩回答:“我不是约姆斯海盗。”说完他便转身走了。他没说的是,我也不再是斯汶·修加斯的手下。
康恩大笑起来:“反正有我在,贝伊就高兴不起来。”
席格瓦尔迪双手拍膝,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我告诉你,小子,他绝不乐意跟咱们打。咱们得一路北上,到特伦讷拉格去,把他从老窝里拽出来。”
日落是个漫长的过程,紫红色霞光下,海滩上遍布的篝火近乎透明。每一堆篝火上都在翻烤大块腿肉,三脚烤架和肉叉上挂着鱼和肉,溢出的油脂滴落在下面的煤堆上,发出噼啪爆裂声。火堆旁有人端着杯子,不时把啤酒淋在烤焦的地方。康恩看见席格瓦尔迪也来到海边,于是朝他走去。
“席格瓦尔迪召见你。就你一人,就现在,要开会。”康恩转过头,看着拉伊夫:“你来吗?”
“有啥消息?”
阿斯拉克敬他一杯:“真有你的,康恩。”
“他还——?”拉伊夫摇摇头,苍白的头发披散在肩:“快不行了。”康恩坐在那里,回想起村里发生的战斗:“那都是哈康的属民,他为什么不保护他们?”他朝凯替尔伸出一只手,却没碰对方。拉伊夫耸耸肩:“因为咱们想他这样干。”
康恩浑身酸痛。他顶着剧烈的北风划了一整天船,这会儿他站在海滩上,舒展身子,缓解臂膀的酸痛。太阳刚刚挂在西边地平线上,像个橘红色大圆斑,点燃了一大片天空,给丝丝缕缕的低云镶上金边。海面阴沉,浪涛拍上卵石海滩,撞个粉碎,又拖着长长的嘶声退去。他们所有的六十艘船都被拖上岸,停在海滩上,像一群休息的野兽。越过这些船,康恩瞥见一条鲨鱼。
费恩起身,小跑着离开了。他个子矮小,身材单薄,两年前还是个庄稼汉。康恩喝掉酒角里剩下的啤酒,这比席格瓦尔迪的好多了。自打发现每次劫掠来的金银财物都会流进贝伊的箱子,康恩就把兴趣转向最好的食物和酒水了。
贝伊继续不客气地盯着康恩。“别忘了,你的船可没给我带来多少金子。”他推推财宝箱,“也许你更该想想这个。”
“跟别处一样,”阿斯拉克说,“尽是些河港、海湾和岛屿。整天刮风,遍地石头。还穷,这里的人,穷得跟撂荒的土地一样。贝伊在这儿不会高兴的。”
“没错。”席格瓦尔迪伸出手,友好地拍拍康恩的胳膊,“咱们已经发了笔横财,今晚尽管敞开肚皮。这就是约姆斯海盗的生活,小子。”
他沿海滩往回走,经过一条条战船,回到自己的火堆。他的水手已在沙滩一头扎好营帐,那里有道沙堤,可以挡风。落日为海面洒下一层粉色面纱,海面上波涛起伏,形成一道道光与影的条纹。风在战船间低吟,仿佛巨龙用密语彼此交谈。更远处,海岸上贫瘠的群山仿佛陡峭的石墙,山顶的冰川泛着玫瑰色的光。
“让他来吧。”康恩边说边往烤肉扦子上串肉。他朝篝火点点头,“再喝一角,阿斯拉克——高姆,这块肉替我留着。”说罢他站起身,走向沙堤,拉伊夫坐在那边,身旁是快死去的伤员。
康恩站起来。和他一样,阿斯拉克也是个船长,身为约姆斯海盗,却和康恩很合得来。而且,他来自特伦讷拉格。两人握过手,坐下,康恩眼睁睁看着阿斯拉克对着角杯一通中饮。
“那他该怎么办?”
阿斯拉克“哼”了一声。火堆旁的其他人都在留心看着他俩。“不对,席格瓦尔迪要真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哈康打起仗来像恶魔。”阿斯拉克用一只手擦掉胡子上的啤酒沫,“哈康的血脉可以追溯到冰霜巨人,那是比奥丁更古老的神祇。如今他既不肯在咱们抢滕斯贝格时南下,也不肯在斯塔特尔南边出战,是因为他的力量在北方。如今咱们一路北上,我猜用不了多久,就会见真章了。”
“干咱们不想他干的。”拉伊夫道,“贝伊来了。”膀大腰圆的约姆斯海盗信步走过海滩,朝海鸟号的营火走来,见他俩没在火堆旁,便转身朝这边走来。“好呀,挪威之王!”他揶揄地喊道。康恩起身道:“让命运女神听你所言吧。什么事?”
康恩哼哼起来,他可不想别人再提起那一晚,于是说:“你是本地人,对吧?这里海岸情况怎样?”
隔着一大块烤得半熟的牛肉,对面的凸眼高姆朝他咧嘴一笑。
伤者是凯替尔,他们的一个桨手,跟康恩一样大。“海鸟”号的水手刚上船时都是些年轻小伙子,刚刚离开自家农场。如今他们跟着康恩和拉伊夫一起,经过两年海上历练,不管席格瓦尔迪怎么想,确实个个都算得上是老手了。
康恩脱口而出:“我来是为扳倒哈康伯爵,可不是为点儿小钱到城里杀人的。”
水手们都凑在火堆旁,烤牛肉喝酒,见康恩过来,便齐声向他致意。表兄拉伊夫坐在沙坡下面,身边有一名伤员,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贝伊笑道:“到那会儿,咱已经把他抢成穷光蛋啦。”说着,踢了踢脚边的箱子。
阿斯拉克一擦嘴:“好酒,自打在赫尔辛格发誓以后,我就没尝过这么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