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些人差劲透顶,”她高声说。那一群金波波头抬起视线,嘴巴和眼睛都因为惊愕而张成椭圆形,“非常非常差劲。”
“玛蒂!”奈森说,“今晚一直没看到你,你好吗?听说我老婆不小心把酒洒在你的衣服上。”
“你真的没必要那么做,”玛德琳说,“真的没必要,我们怎么还得起?”
“对了,请愿的事怎样了?”
“对,因为艾玛贝拉被那个叫基吉的小孩欺负,但她完全没发现。”
“里头场面有点失控,”墙边有一排高凳,艾德搬了几张过去,“坐下会舒服一点。嗨,雷娜塔。对不起,我老婆昨天踩油门太用力。”
玛德琳看向瑟莱斯特,她坐在高凳上,长腿交叠,双手互握放在腿上。她一动也不动,有如石块雕出的美女像。她稍微侧身,视线往佩里的反方向看。她有呼吸吗?她没事吗?玛德琳觉得心跳加快,真相昭然欲揭,一片片拼图形成全貌,回答了连她自己也没察觉的疑问。
“除此之外,她似乎以为我们有花不完的钱,”佩里说,“她自己一毛也没赚,不过倒是很会花。”
“我十分确定,”瑟莱斯特说,“她那天只是随便指一个人,因为她怕麦克斯。”
“你们夫妻捐了五十万元给国际特赦组织,帮我们女儿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奈森急急忙忙说。他一直将猫王假发拿在手上转,这时假发突然飞出阳台消失在夜空中。“噢,可恶!”他倚着栏杆探头望,“这下租道具的押金拿不回来了。”
奈森转向瑟莱斯特:“你捐了五十万元给国际特赦组织?为了帮助我们?老天。”
“喂,适可而止。”雷娜塔很不客气,好像在教训小孩。
“是哦?”玛德琳说,“真是太可怕了,本人生性宁静恬淡。”
完美的婚姻,完美的人生,但瑟莱斯特总是那么慌张,总是有点仓皇、有点神经质,为什么会这样?
“可是——”雷娜塔的脑袋似乎转不过来,“你确定?”
“我接受,”简举杯,“我接受你的道歉。”
“雷娜塔不是开除她了吗?”
玛德琳发现她对佩里的态度没有那么殷勤了,大概是因为知道他儿子一直在欺负她女儿。事实上,她的语气有点冲。
“雷娜塔,”瑟莱斯特说,“今天晚上我发现——”
她清清嗓子,重复一次:“我们之前见过。”
她望着简,简毫不闪躲地看回去。今晚她真的好美,玛德琳满意地想,她不停嚼口香糖的毛病也改了,应该是这几个星期发生的事,但玛德琳现在才发现。
她的语气十分正常,玛德琳想,这样反而证实有鬼。瑟莱斯特平常总是闪烁其词,仿佛想隐瞒什么,现在她彻底冷静镇定,迎视玛德琳的目光。一般人说谎时会回避视线接触,但瑟莱斯特说谎时会刻意看着对方的眼睛。
“只是出来透透气,”雷娜塔说,“里面有点闷。”
“我欠你一个很大的道歉。”雷娜塔说。
中奖了!萨曼莎非常专注地聆听,等不及要分享她的浴室翻修惨剧。老天爷,怎么会有人觉得浴室翻修比一片式洋装有趣?玛德琳想不通。
奈森伸出一只手:“你是佩里,对吧?我们好像没见过,我是奈森。我刚刚才发现我们似乎欠你一个大恩情。”
会场传来喧嚣吵闹。
雷娜塔做个苦脸:“对不起,昨天我不该大吵大闹。”
“我们之前见过。”简对佩里说。
“我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瑟莱斯特平淡地说。
“佩里,很高兴在国内见到你。”雷娜塔说。
佩里也摘下黑色假发:“戴久了确实有点痒。”他用手指拨拨头发,凌乱的感觉有些孩子气,他坐在一张高凳上,背对栏杆。坐在高凳上的他显得非常高大,身后的整片夜空如同布景,满月有如神奇的黄金圆盘,由上方照亮云朵。不知不觉间,他们围着佩里形成一个半圆,仿佛他是这群人的领袖。
雷娜塔捂住嘴巴。“办生日派对的时候,艾玛贝拉叫我不要邀请双胞胎,”她说,“她吵得很厉害,但我不理她,我以为她只是任性。”
“欺负艾玛贝拉的人,其实是我儿子麦克斯。”瑟莱斯特说。
玛德琳为简感到愤慨不平,虽然很奇怪,但她也为雷娜塔感到愤慨不平,虽然说雷娜塔八成赞同请愿。
她继续往前走,不等她们响应。她打开门走出阳台,却发现雷娜塔在她身后。
“女儿的小闹剧终于落幕了,我正在庆祝呢,”奈森说,“我要敬南达科他州的赖瑞·费资杰罗一杯。”他举起酒杯。
“我吓了一跳,”雷娜塔说,“我受到惊吓的时候会乱发脾气,这是我的缺点。”她们一起走向聚集在栏杆旁的那群人。
“他需要的是好好修理一顿。”
“捐款五十万元是怎么回事?”他说,“又是我老婆的秘密?虽然看不出来,但我老婆可是有一堆秘密的喔。非常神秘,看看她的笑容,像不像蒙娜丽莎?”
“嗯,”玛德琳说,“雨好像停了。”她们一起走进夜色中。“对了,车子的事,我已经联络保险公司了。”
玻璃门再次打开,艾德与佩里来了。
“佩里,这位是邦妮,”瑟莱斯特抢着说,“这是简,基吉的妈妈。”
“星期一就要送去给校长。”
噢,老天,奈森,快闭嘴!玛德琳心想。他不知道,她敢说他绝对不知道。
“她怎么会想和杰夫在一起?”
“这是事实。”
“对不起,我不该撞上你的车,我忙着骂阿比盖尔。”
“我确定,”简说,“那时候你的名字叫萨克森·班克斯。”
她四下寻找有没有人能接替她的位子,看到萨曼莎便拉了过来。她老公是水电工,她一定对浴室翻修有兴趣。“快来听听他们的故事!”她说,“你能想象吗?他们……呃,瓷砖不够用。”
“嗯哼,”玛德琳看着瑟莱斯特说,“我有种奇怪的感觉,‘赖瑞·费资杰罗’说不定其实就在我们身边。”
他绝对也有一点醉了,玛德琳想。通常在她面前提起邦妮时,他不会用“我老婆”这个词。
“噢,不会吧!我也遇到过同样的问题。”萨曼莎说。
“幸会。”佩里和他们握手,然后以高雅的仪态请女士坐下。
“谢谢,雷娜塔,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你儿子?”雷娜塔说,“你确定?迎新日那天艾玛贝拉说是基吉。”
“哦?”奈森说,“什么意思?”
佩里也搬了几张高凳过去。
佩里瞥她一眼。“真的?你确定?”他展现出迷人的笑容,“抱歉,我没有印象。”
问题在于,她对浴室翻修真的毫无概念。眼看只剩三片瓷砖就能贴完,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没有瓷砖了,虽然她知道非常恼人,但最后一定顺利解决了。更何况,她看到瑟莱斯特和简在阳台上和奈森夫妇有说有笑,她无法接受,瑟莱斯特和简是她的朋友。
“发生什么事了?”奈森说。
“你有没有看到他妈妈今天晚上的样子?她剪头发了,她一脸轻松愉快,好像没有半点烦恼。假使我家小孩是恶霸,我一定没脸出门,我会待在家里陪孩子,因为他显然缺乏关注。”
“别说。”简说。
“噢,我刚才小小放了一把火,”雷娜塔浅笑着说,“爱上保姆的不止我老公一个,朱丽叶在毕利威忙得不可开交。法国人怎么说来着?脚踏多条船(Polyamour),我发现她对特定类型的男人情有独钟,或者该说是特定类型的银行账户。”
“对啦、对啦,重点是,雷娜塔的保姆和杰夫有一腿。”
除了玛德琳,其他人都没有听见。所有人都坐在高凳上,只有简还站着,相形之下她显得格外矮小,像个小朋友对佩里说话,必须抬高头,她的眼睛瞪得很大。
玛德琳对上瑟莱斯特的双眼,她知道她们都想到佩里的表哥。这个秘密悬在两人之间,有如无形的邪恶云雾。
“你们在说阿比盖尔网站的事吗?”瑟莱斯特说,“她已经关闭了吗?”
“学校竟然放任霸凌行为持续那么久,我真是不敢相信。在这种年代,有那么多关于霸凌的信息——”
“听说他长头虱,昨天他妈妈竟然还带他去学校。”
“幸好酒是粉红色的,很搭我的衣服。”玛德琳说。
“我不懂你们在说什么,”瑟莱斯特对玛德琳说,“但是,不要忘记那天在游泳池你救了麦克斯一命,那才是真正还不起的恩情。”
“我十分确定,”瑟莱斯特说,“对不起。”
“是吗?”佩里说,“怎么说?”
雷娜塔嗤笑一声。
“那个法国保姆!那个长相怪怪的女生。”
“老天,”雷娜塔说,“究竟怎么回事?”
“你就是南达科他州的赖瑞·费资杰罗,对吧?”玛德琳对瑟莱斯特说,“我就知道!呃,其实我也不太确定,不过我有种感觉,这件事未免太顺利。”
“还有基吉,”雷娜塔说,“我必须向你们母子道歉,对不起。我会——哎,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在人群中前进,经过四个金波波头,她们靠得很近,肯定在说见不得人的八卦,她停下来听。
一对二年级家长大聊浴室翻修,玛德琳脱不了身。她非常喜欢这对家长,她刚才和那个妈妈聊一片式洋装聊得不亦乐乎,她老公一定闷死了,现在终于轮到可怜的男人说话,玛德琳自认有义务听下去。
“没错。”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