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关店休息，”简忧伤地说，“你从来不会关店休息。”
简像小孩般顺从，她觉得无比幸福，受人宠爱。
简低头打量自己，她的鞋子进水了，走路时会发出奇怪的声音，雨水滚落她的脸，感觉有如泪水。
“希望没有……呃，冒犯到你。”简说。
“我完全同意。”简说。
简跟随他穿过店面，一路留下湿脚印，他们来到一扇门前，上面标示着“请勿进入”。她知道汤姆住在咖啡店后面，但她从来没有进过这扇门。
汤姆用干爽的手抓住她湿漉漉的臂膀，将她拉进店里：“现在我特地为你开店。”
她喝了一口，浓汤甜甜的，带着香料味。
“什么？”汤姆微笑。
“我好像卓别林喔。”上衣袖子太长，盖住双手往下垂，她穿上运动裤。
加布里埃尔：才不是学生的爸爸呢！只是汤姆，咖啡店老板！而且他是同志。
“我们很爱拼图，”简说，“我们一家都很爱，有点上瘾了。”
“你需要多吃一点，”汤姆说，“快吃吧。”
“当然不会。”汤姆说。
他由五斗柜拿出运动裤和连帽厚上衣，她走进他的浴室，将湿透的衣物脱下来放在洗手槽里，连内衣裤也不留，他的衣服上有汤姆和蓝色蓝调的气味。
蓝色蓝调门上挂着“休息中”的牌子，简双手按住玻璃门，有种宝物被抢走的感觉。印象中，蓝色蓝调从不会挂出休息的牌子。
“完全可以理解，”汤姆说，“咖啡师汤姆比较可能是同志，大块头修理工汤姆比较不可能。对了，他找到新对象了，现在很幸福。”
她放下双手低骂一声。好吧，没办法了，看来只能回家洗个澡，希望热水能撑超过两分二十七秒。两分二十七秒不足以让身体暖起来，只会让人感到残酷。
“真不敢相信。”简说。
她环顾四周，他的套房可说是店面的延伸——同样光亮的木地板、粗糙白墙、摆满二手书的几个书架，唯一的差别在于墙边靠着冲浪板与吉他，还有一沓CD和音响。
“汤姆·欧布莱恩？修理工？”汤姆·欧布莱恩魁梧粗壮，留着奈德·凯利风格的大胡子。她甚至从来没有真正意识到，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有着相同的名字。
简看着那片拼图，放进他指的地方。她的手在发抖，希望他以为只是因为她手拙。
“我不是同志。”汤姆说。
汤姆嗤笑。
“来。”汤姆帮她把袖子整整齐齐卷到手腕上。
“不用放在心上，这种事常常发生。为了我的咖啡，大家都愿意赴汤蹈火，”汤姆说，“跟我去后面，我拿干的衣服给你换，已经好几个小时没客人上门了，所以我决定干脆关门休息看电视。我的好兄弟基吉呢？”
“那一片好像应该放这里。”汤姆说。
“什么？”
“可能真的很疯狂喔，”汤姆说，“毕利威的家长很爱喝两杯，我也会去，你知道吗？玛德琳安排我和你们同桌。”
她转身准备回车上。
“对不起，”她说，“我没带伞，我以为只要跑快一点……”
她在餐桌边坐下，汤姆端来两碗南瓜汤，汤面上的酸奶油画旋涡，搭配涂满奶油的酸酵母面包。
“我终于发现你哪里不一样了！”汤姆突然说，“你的头发整个剪短了！非常好看。”
“怎么了？”简抬头看他，“原来要放这里啊，快看，那是坦克车的一角。这个汤太不可思议了，怎么不放在菜单里？”
汤姆穿着白色长袖T恤配牛仔裤，感觉起来极度干爽、温暖、美味。在她心中，汤姆等于美味咖啡与食物，所以一看到他，她就会产生条件反射。
简大笑：“来的路上我还在想，男同志应该会立刻发现我剪头发了。”她拿起一片拼图寻找该放哪里，感觉好像在家一样，吃饭配拼图。“抱歉，我知道这是刻板印象。”
凯萝：猜谜晚会上，我看到简和一个学生的爸爸在说话。怎么说呢？态度非常亲密，他们的脸都快贴在一起了，我肯定他的手放在她的膝盖上。老实说，我有点吃惊。
“没错，我玩拼图，会煮不可思议的南瓜汤，但其实我是异性恋。”
“是啊，你非常非常幸运。”汤姆说。
“我爸妈今天帮忙带他，让我能够去学校的猜谜晚会，”简说，“出门疯狂一夜。”
“噢，你明明就是。”简乐呵呵地说，以为他只是开个烂玩笑。
“你也玩拼图，”她轻声说，指着桌上拼到一半的拼图。她看看盒子，那是硬核的（她哥哥一定会这么说）两千片拼图，图案是战时的巴黎黑白风景照。
他们视线交会，认识这么多个月，他的脸庞早已变得亲切熟悉，此刻却突然有种陌生的感觉。他脸红了，他们两个都脸红了。她的胃往下坠，感觉很像到了云霄飞车的最高处。噢，大灾难。
“不是，”汤姆说，“我不是。”
“我怎么觉得你总是喂我吃东西。”简说。
她彻底、荒唐、夸张地湿透，却只是白跑一趟。
她刚才换衣服的时候没有把浴室门关上，她留了一条小缝方便继续说话，完全把汤姆当女生，她甚至没有穿内裤。和他说话她总是那么自在，和他相处她总是那么自在，假使她知道他是异性恋，很可能会有所保留。虽然有点喜欢上他，但她并没有阻止自己，因为他是同志，所以不算数。
汤姆帮她开门，她说：“噢，真刺激！”
“噢！”简感觉整张脸涨红，“对不起。我以为——不对，不是我以为，是我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有人告诉我的，玛德琳很久以前跟我说过。可是我记得她说你和男朋友分手，受到很大的打击，哭了好几个小时，还跑去冲浪……”
“我喜欢随时有一套在手边，”汤姆说，“我觉得拼图有点冥想效果。”
“你说对了。”她说。
汤姆笑着说：“汤姆·欧布莱恩，她说的那个人是他。”
“这样啊，”简思考片刻，“他的收据确实很香。”
“这样好了，我拿衣服给你换，你陪我喝碗南瓜汤，帮我拼图。”汤姆说。
“呃……”汤姆说。
店门打开。
“简！”
